从银饰文化看施洞苗族姻亲关系的建构

2024-01-06 00:11杨琴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19期
关键词:银饰

【摘 要】银饰文化作为黔东南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苗族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银饰在婚礼仪式中作为娘家赠送给姑娘的礼物和嫁妆,展示了娘家银饰财富多寡的表层关系,是雙方姻亲关系建立的基础,是促进了婚姻的缔结的手段。鉴于此,本文以施洞的银饰文化为研究对象,呈现苗族人是怎样通过作为礼物和嫁妆的银饰来构建他们的姻亲关系。

【关键词】施洞;银饰;嫁妆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19—043—03

引言

施洞镇位于凯里市的中部,是苗族银饰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银饰文化丰富。

在苗族人的社会里,银饰备受苗族人的重视,作为社会交换的礼物,承载着苗族人社会关系、历史起源等重要的文化信息。在人生仪式的婚姻缔结阶段,银饰充当了娘家赠予女儿的嫁妆,也成为了婚姻缔结的条件之一,是男女双方姻亲关系建立的基础。对促进姻亲关系的维持和建构具有重要的作用。基于此,本文主要以银饰文化重地施洞镇为田野点,试探索施洞苗族人是怎样通过作为礼物和嫁妆的银饰来构建他们的姻亲关系。

一、白银的存在形态与银饰的打造技艺

(一)白银的存在形态

一个具体的物是特定历史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如苗族人的刺绣与银饰、德昂人的布等。我们认识物、使用物、对物进行分类之时,物便会在某一特定历史文化场域的塑造中呈现着不同的表达方式,物的身上也会承载着特定群体的文化认知,能在各种文化模式中展现其多向度的文化意义。如萨林斯说的“对于人类而言,并不存在未经过文化建构的纯粹的自然本质、纯粹的需要、纯粹的利益或纯粹的物质力量……事物与观念、价值观及利益一样,都是文化的建构物。”[1]正是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说,物只要进入到某一人类的某一社会,它就会受到特定的文化所浸入和滋润,并且会作为一个文化之物的形态在某一人类的社会生活重展现出来。当物进入到一个民族的社会性使用的过程中,它也就参与以及影响着一个民族的文化秩序,并且会凌驾于空间秩序的整合之中。[2]鉴于此,物也生活在一个具有社会规约的生活中,展现着它特殊的以及具有文化性的一面。

物作为一个具体的东西,其的社会性表达和人的关系也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正如莫斯用“礼物之灵说”解释毛利人礼物馈赠以及礼物的回报主要是呈现了个体之间的一种较为特殊的关系。也正是有了“礼物之灵说”,才产生了社会个体生活中的道德、情感、权力与义务相制约的关系。[3]也如马林诺夫斯基在《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中对“库拉圈”的论述,展示了社会随着库拉物品的馈赠和使用,各岛屿之间社会关系交往及社会生活的真实面貌。[4]既然物与人类特定的社会文化相关联,那么物的文化价值在不同的社会层面展示着文化对我们的制约。鉴于此,可以发现,同一件物有着多方面的呈现和表达。例如作为物的银饰,在经济层面上就展示了家庭的贫穷或富有;在视觉层面上展示了个人的美丽和丑陋等等。银饰除了以上的作用,其还展示了苗族生活中的文化秩序。

(二)银饰的打造技艺

苗族银饰是指苗族人民在社会、文化、艺术发展的过程中所形成的用银作为材质设计制作而成的一种民族手工艺术,种类丰富。[5]是施洞苗族人日常生活、节日以及婚嫁中不可或缺的物件。

银饰的锻制技艺与传承多以家庭为基础。施洞镇附近的塘龙村以及塘坝村都是著名的银匠村,当地的男性在长辈的耳濡目染下,具备了银饰打造的技艺。从银饰的生产,从原料的收集、锻制到一件精美的装饰物,多依赖于男性,一般都是子承父业。但打造出来的银饰多使用在女性身上,如戴在脖子以及头上的银饰,绣在衣服上装饰衣服的银饰。施洞一名银匠的儿子龙WW表示:“我们家一般都是男的在打造银饰,我现在也正在学习,不能让这门技艺失传了。”施洞镇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银饰锻制技艺传承人吴SG也说:“我姑娘是第九代,也会传给姑娘。”

施洞的白银在明清时期具有金钱属性和商品属性两种功能,在清水江木材贸易中开始大量沉淀。据吴SG说:“第一代银饰打造技术,在清朝年间。我们以前是用银子做交易,是用木材去换银元。”施洞镇司法部门工作人员杨Z老师也说:“巴拉河也运木材,我家那个房子就是用木材运到湖南去卖得的银子,后面才得钱来修的房子。银子作为流通的货币,在明朝的时候就有了,当地人把银子拉上来之后,自己得了银子,那就去湖南那边买银子。”基于对两者的访谈,可知施洞明清时期就开始有大量的白银沉淀,同时还开始掌握了打银的技术。但是总的来说,作为货币流通的白银与当地人购买的且当作商品的白银有着本质上的差别。作为货币流通的白银主要用于社会上的交易,金钱属性明显。而被当地人认作商品的白银,则是通过用具有金钱属性的白银与卖白银的商家所交换获得,人们可以用它打造成造型各样的银饰,用于装饰。

二、施洞苗族婚礼仪式中的银饰

施洞苗族人一般在冬季举行婚礼。在冬季期间,农事不为繁重,粮食作物也在秋季收割完成,同时也是在春节期间。充足的时间和粮食都为举行婚礼提供了较好的时机和条件,人们才有时间相互走访,参加一场具有具有生命仪式的婚礼。苗族婚姻一般有两种婚姻,分别为包办婚和自主婚,婚姻缔结主要有说亲、订婚、结婚、报亲、回门等一系列程序。[6]其中,结婚在整个婚礼仪式中最为隆重和盛大。结婚是婚姻生活的第一个阶段,是新家庭的成立,基于结婚的思想,婚姻方式就得以诞生。婚姻方式指“婚姻方式就是人们获得配偶的方式,是一种行为文化,其中具有着深刻的文化意蕴。”[7]由此可知婚礼的过程也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并成为了婚姻文化的继承和沉淀。具有丰富文化的不只是婚礼的过程,在施洞地区的婚礼仪式中,作为礼物和嫁妆的银饰也饱含了当地的文化。

施洞的婚礼仪式,嫁妆一般都由母亲准备,准确来说,银饰一般都是父亲挣钱,母亲用钱去买银饰。据施洞镇小河村村主任张Q说:“银饰是我们这个苗族支系的嫁妆,所以我姑娘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开始给她准备银饰了,衣服是她的妈妈在做。”当问及为什么是七八岁才开始准备的时候,张Q回答到:“因为在七八岁之前,怕孩子会有夭折的情况。我们苗族比较尊重妇女,像我们河边苗这一支,以前妇女都不干农活,多出来的时间就绣花。”所以说,施洞姑娘嫁妆的准备为了避免一些意外,并不会是从小孩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作为嫁妆的刺绣衣服也是母亲信手捏来的传统手工艺。所以姑娘的服饰一般都是由自己的母亲亲手制作。

婚礼的仪式开始,女方家给女子置办的嫁妆就摆在整个房子中最显眼的地方,银饰以及嫁衣则摆放在出嫁女子的房间里。施洞一带的苗族婚礼习俗中,传统的苗族银饰和衣服的必须要有的,这是娘家人赠送给出嫁姑娘的最贵重的礼物。银饰并不只是为了装饰苗族女性的外在形象,更多的则是将它作为财富来积累。基本上,自每家的姑娘从出生到七八岁开始,家里就慢慢地为女儿准备嫁妆。出嫁的姑娘,会将娘家拿当嫁妆的银饰带回男方的家里,供新的家庭使用。

三、女性身份的转换与姻亲关系的建构

(一)女性身份的转换

银饰作为礼物,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物品的传递,而是具有确定意义的社会行为。出嫁的姑娘在婚礼仪式场合中的礼物交换代表着姻亲关系双方的社会关系存在着一种象征。它承载着苗族人之间内在的一种人际关系、价值认同等方面的互相转换和补充,使得苗族人的各种社会关系在婚姻缔结的过程中也得以确立和维持。如阎云翔通过对黑龙江下岬村的实地调查,提出了表达性礼物馈赠和工具性礼物馈赠,从中探讨了村庄的社会关系网络与礼物交换之间的关系。[8]王均霞以某个具体的女性为例,从礼物的交换入手,探讨女性是如何通过礼物来维持娘家、婆家及婆家的邻居之间的社会关系。[9]

对于即将出嫁的姑娘而言,只要举行婚礼仪式,就意味着身份在这次仪式中发生了转变。出嫁的姑娘从女儿阶段进入了妻子,实现了重要人生中的角色的转变。同时,姑娘通过婚礼仪式发生了转变,获得了娘家人礼物的馈赠,意味着自己与娘家经济关系被切断和分割,意味着娘家以后的财产与出嫁的姑娘无关。出嫁的姑娘此后回娘家也就变成了客人。

银饰作为娘家在婚礼仪式中馈赠女儿的礼物,是姑娘在夫家家庭地位的一种保障。从银饰的表面上看,它是苗族女性外在形象的一种装饰之物,在重大节日以及活动中作为展示物展示其自身的魅力,是苗族女性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从另一个角度上看,银饰具有财富层面上的特点,姑娘可以用娘家给的银饰在提升自己在夫家的地位。因此,苗族姑娘在婚礼仪式中收获娘家馈赠的银饰越多,在夫家越受欢迎,对婚姻关系也起到了一定的稳定作用,对姑娘身份的转换也提供了一种保障。

(二)姻亲关系的建构

在施洞的苗族社会中,姑娘在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仪式中所获得嫁妆,可以说是她们人们中最重要的财产之一,姑娘的在婚礼中也实现了财富资源的转移。一个苗族家庭的银饰,一般都会随着姑娘出嫁进行着母女之间的传递,在此,银饰成为了一种移动的财产。从这个层面上说,嫁妆的流向也影响着姑娘对婚姻的选择。她们对姑娘的婚姻有一套属于婚姻社会规范,嫁妆的转移受该社会规范的限制。

基于婚姻的社会规范,苗族社会的婚姻虽然多以自主婚为主,但是婚姻的选择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需要整个家族一起来商讨决定。如果一意孤行,你在意亲戚的意见,这层亲属关系就会被割断。因此,大部分的人还是会尊重家族所给出的意见。正如台江县施洞镇姓杨的村民所说的:“在我们这里。嫁姑娘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家族的事。”从姓杨村民的访谈中得知,“亲上家亲”的婚姻方式是苗族所追求的一种联姻方式,追求该种婚姻方式主要是为了财产在本族内部的流动,使得苗族社会结构关系保持平衡和稳定。若姑娘出嫁到的村寨没有亲戚所嫁过去,那么作为银饰的嫁妆就会被认为是流转入了外人的家庭中,这对她们来说的,财产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苗族社会中的嫁妆作为财富,浮现出来的只是表面层次的意义,而她们更加看重的则是嫁妆在流转过程中所建立的社会关系网,婚姻中姻亲关系建立的选择就是最好的证明。娘家给出嫁姑娘的嫁妆在流转之时,人的社会关系也在流转,而形成了具有亲戚关系的婚姻圈。

姑娘嫁妆的流转区域,就是姑娘们婚姻选择的区域。通过嫁妆的流转和婚姻的选择,使得个家庭之间的姻亲关系得以建立。“在苗族社会中,有一种因姻亲关系的姻亲关系而成为的姻亲关系。”[10]也就是说,姻亲关系会随着两个核心的家庭扩大到三家,甚至更多。基于此,姻亲关系的社会关系网也就由此建立起来。

四、结语

不论是莫斯在《礼物》中所描述的古代社会的礼物,还是现在信息化时代的礼物,它都在社会的交往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不同的社会时代、环境以及条件中,礼物所存在的意义有所不同,所表现的方式也不一样。从女性的视角来看,姑娘自婚礼中的收获娘家作为重要礼物的嫁妆开始,身份就开始发生了转变,身份认同也逐渐在结婚得以改变。姑娘婚礼的举行,双方开始建立了亲密的姻亲关系,银饰成为礼物并作为财产在姻亲关系中流动,表现出了施洞一带苗族婚姻缔结美好理想。由两个核心家庭的姻亲关系不断在扩大,姻亲的姻亲关系也在此得以扩展。

从以上的姻亲关系的建立和扩展来看,姑妈作为双方姻亲建立的中介,是通过作为嫁妆的礼物在个人、家庭、村寨中的不断流转的方式来拓宽了社会关系网络,实现了不同层面上姑娘与娘家弟兄关系上的整合。对于姑娘们而言,以礼物的形式使人与人能进行社会层面上的互动。而姑娘们则通过礼物的流动表现了苗族婚姻文化背后的选择。但总的来说,娘家赠送出嫁姑娘的礼物,则承受了人与人、人与群体以及群体与群体的情感表达。

参考文献:

[1]马歇尔·萨林斯(Marshall Sahlins),著.甜蜜的悲哀[M].王铭铭,胡宗泽,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

[2]靳志华.黔东南施洞苗族生活中白银的社会性应用与文化表达[D].昆明:云南大学,2015.

[3](法)马塞尔·莫斯,著.礼物:古式社会中交换的形式与理由[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4](英)马林诺夫斯基.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5]林耀华,主编.民族学通论[M].北京: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90.

[6]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主编.贵州省志民族志[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1.

[7]喻相.黔西北织金县石丫口村人生礼俗民族志研究[D].贵阳:贵州民族大学,2022.

[8]阎云翔,著.礼物的流动:一个中国村庄中的互惠原则与社会网络[M].李放春,刘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9]王均霞,著.个体、情境与乡村女性的社会关系实践[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

[10]刘德昌.苗族血缘亲情的文化意义研究[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S1).

作者简介:杨琴(1998—),女,苗族,硕士研究生,贵州财经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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