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题与主题倾向视角看古汉诗“啼”之英译

李海松，潘登

(1.广东商学院华商学院外语系，广东广州511300;2.咸宁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咸宁437005)

从主题与主题倾向视角看古汉诗“啼”之英译

李海松1，潘登2

(1.广东商学院华商学院外语系，广东广州511300;2.咸宁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咸宁437005)

运用曾利沙教授题出的主题与主题倾向理论分析古汉诗“啼”及其多种英译文，发现古汉诗之“啼”为诗篇主题与主题倾向所统摄，呈现出同诗篇主题相关联的嬗变意义，从而阐述英译古汉诗微观语词应关注诗篇主题与主题倾向对微观语词的统摄作用，准确译出其意义，再现诗篇主题。

主题;主题倾向;古汉诗;“啼”之英译

纵观古汉诗英译研究，中外学者们从押韵、意境等宏观方面探讨古汉诗之英译颇多，然而很少有学者研究古汉诗微观语词之英译。本文拟用曾利沙教授提出的主题与主题倾向理论探讨古汉诗“啼”之英译，权当抛砖引玉，求教同行。

研读古汉诗之“啼”及其英译，我们发现同一首诗之同一“啼”，其译文竟然有天渊之别。请看如下诗篇之“啼”及其英译。

春晓(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1)SPRING DAWN/Islept in spring not conscious of the dawn，/Butheard the gay birds chattering allaround，/I remember，there was a storm at night./Pray，how many blossoms have fallen down?(Robert Payne 1947)

(2)SPRING DAWN/I scarcely knew it was dawn，/So sound was the sleep of spring;/Everywhere there was birdsong./All night long was the sough of wind and rain;/How many flowers have fallen to the ground?(Shih Shun Liu 1968)

(3)ONE MORNING IN SPRING/Late!This spring morning as Iawake Iknow./All roundme the birds are crying，crying./The storm last night，I sensed its fury.How many，I wonder，are fallen，poor dear flowers!(Weng Xianliang 1981)

(4)SPRING MORNING/Meng Haoran/This morn of spring in bed I’m lying，/Not to awake till birds are crying./After one night ofwinds and showers，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s!

(5)SPRINGTIME SLEEP/Meng Hao－jan/Springtime sleep:too deep to know dawn./Everywhere，birds sing./Entire last night:winds and rains./Falling flowers:how many?

《春晓》是一首描述春天早晨的诗歌，表达了作者对春天的喜悦之情。从首句“春眠不觉晓”可知诗人昨晚睡得很香，早晨醒来心情愉悦精神抖擞。“处处闻啼鸟”之“啼”实指春天的鸟叫，在睡眠充足、精神抖擞的诗人听来似乎是鸟在欢快地歌唱。故“啼”在“春晓”中的内涵为“欢快地歌唱”，表达了诗人孟浩然热爱春天的愉悦之情。而翁显良和许渊冲教授将“处处闻啼鸟”之“啼”译为“crying(许渊冲，2007:5)”明显不能凸显诗篇主题“热爱春天的喜悦之情”，当然，许教授将“处处闻啼鸟”之“啼”译为“crying”是为了同首句译文“Thismorn of spring in bed I’m lying”压尾韵，却同“处处闻啼鸟”的情感意义相去甚远，此译因韵而损意。我们认为，如将翁显良和许渊冲教授的译文“crying”改为“singing”更能凸显诗篇主题，构建和谐的意境。Robert Payne和Shih Shun Liu将“处处闻啼鸟”译为”But heard the gay birds chattering all around(转引许渊冲，1992:197)”和“Everywhere there was birdsong(转引许渊冲，1992:197)”，同译文(5)“sing”和“singing”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古诗一“啼”，“情”“意”万千——古汉诗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融合

古代诗人常用鸟、猿等动物之“啼”借以表达人的喜、怒、哀、乐等思想感情。如“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清猿啼”(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白居易，《琵琶行》)，“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李清照，《好事近》)，“莺啼绿树声早”(欧阳修，《洞天春》)，“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杜甫，《别房太尉墓》)，“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马戴，《楚江怀古》)，“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高适，《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莺啼燕语报新年，马邑龙堆路几千”(皇甫冉，《春思》)，“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张继，《枫桥夜泊》)，“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李商隐，《无题其一》)，“莺啼残月，绣阁香灯灭。门外马嘶郎欲别，正是落花时节”(韦庄，《清平乐》)等。上述诗词一“啼”，可谓“情”“意”万种。如马戴于“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中用“猿啼”寄托诗人之悲痛;高适在“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中用猿之“啼”表达主人公之哀痛;欧阳修在《洞天春》中用莺之“啼”表达作者美妙之“春心”;皇甫冉在《春思》中用“莺啼”抒发其喜悦欢乐之情。是诗人约定俗成用“猿啼”、“莺啼”分别表达人

那么，什么是主题呢?从语义特征看，主题是语篇底层宏观命题结构(underlying propositional structure)，或是“一个语义上与命题等值的概念结构”。体现主题的宏观命题必须为语篇中所有其他命题所说明，即宏观命题与微观命题之间必须具有一定关联性，这种关联性在认知框架内得到维系。基于此规律，诗歌主题是诗篇中所表现的中心思想，其主题(宏观命题)由诗篇中各行诗句的具体命题(微观命题)体现出来。

语篇在线性发展中，其主题必然得到扩展，从而形成主题倾向。曾利沙(2006)指出，所谓主题倾向即主题规约下的认知逻辑导向，并以次级主题结构形态在语篇局部中得到体现，是作者表现意图结构链上各节点的逐步展开，各次级主题之间具有内在认知关联性。因此，诗歌主题必然在各行诗句的线形排列中得到扩展，形成主题倾向。而每行诗句都构建一定的次级主题，为凸显主题服务。

同时，曾利沙(2006)又指出，若我们将整个语篇序列视为所有命题的集合，那么，主题与主题倾向对语篇所有命题集合的整体连贯具有制约作用，对语篇所反映的对象世界事物的状态或人物行动或事件等方面的信息具有统摄作用。因此，诗歌主题是诗篇思想内容的核心，对各诗句构建的次级主题起统摄作用。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各行诗句只有构建相互和谐的次级主题，才能突出同一主题。如若各次级主题水火不相融，结果必然是次级主题各奔东西，主题必将无法凸显，成为散题，诗篇也不成其为语篇了。所以，正确把握语篇主题与主题倾向，进而在此认知框架内考察宏微观层次词句的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内涵变化，是语篇解读/阐释的重要理据。解读古汉诗同样要确切把握诗篇主题与主题倾向，在此认知框架内考察宏微观层次词句的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内涵变化。

换一个角度来看，作为完整的文本，古汉诗词受其主题和主题倾向控制和支配。

下面将“早发白帝城”的主题与主题倾向结构的内在关联性图示如下:

上述图示的外方框表示主题，它对诗篇的所有次级主题和微观层次语词起统摄作用。诗行间表达了相互关联的情感，其线性扩展构成主题倾向(次级主题)结构链:早启程—辞美景—飞速回—歌不断—心似箭。这些次级主题将诗人内心的轻快和喜悦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形成一个具有内在关联性的情感形态结构链，犹如一首节奏明快的欢乐之歌。

《早发白帝城》是一首经典抒情诗，通篇洋溢着欢快的情绪。根史载:李白(701－762A.D.)中晚年本想隐居庐山，不料安史之乱，永王璘起兵，召李白做幕僚，永王璘兵败，李白下狱，被流放到夜郎，直到乾元二年(759年)春，于白帝城遇赦。此诗作于李白遇赦东归途中，李白于白帝城忽闻赦书，旋即放舟东下江陵，因此诗的感情是欢快的。如“千里江陵一日还”，这个“还”字，意味深长，透露了他遇赦的喜悦。“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个“轻”字，也很传神，它既指船的轻快，又透露诗人此时心情的轻快舒畅。就全诗而言，诗笔奔放，快船快意，洋溢欢悦豪情，正为当时诗人欢快心情的写照。整首诗篇凸显了“欢快返江陵”的主题。

然则，古诗之“啼”在英译中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三、古诗“啼”英译之分析

下面我们分析“早发白帝城”之“啼”及其六种英译文。

(1)Leaving White Emperor City at Dawn/At dawn amid colored clouds I leftWhite Emperor City:/A thousand miles to Chiang_ling——Iwas there in a day!/Chatteringmonkeys on the cliffs，no end to their bawling./So the lightboat slipped past the ten thousand mountains.

(2)Sailing Down to Chiang_ling/In themorning I leave Po_ti perched in the clouds./The thousand li to Chiang_ling are com－pressed to a day./Before the wailing of the apes on both banks ceases，/The light boat has left behind unending mountains.

(3)Early Departure from White King City/At dawn we leave White King，its clouds all coloured，/For passage to Kiang_ling in one sun’s circuit:/While both banks’gibbons cry calls still unceasing，/Our light boat has gone by many fold mountains.

(4)Homeward!/Good_bye to the city high in the rosy clouds of dawn./Homeward，out the gorges，out today!/Let the apes wail.Go on./Out shoots my boat.The serried mountains are all behind.

(5)Going out ofWhite Emperor City/In themorning going out of White Emperor City，it was as if we went on clouds;/from there to Kiangling is one thousand li，/but in one day the racing waters brought me down;/from both banks we heard the cry ofmonkeys/asmy fragile boat swept past amaze ofmountains.

(6)LEAVING THE WHITE EMPEROR/TOWN AT DAWN/Leaving at dawn the White Emperor crowned with cloud，/I’ve sailed a thousand miles through canyons in a day./Withmonkeys’sad adieus the river－banks are loud;/My skiff has left ten thousand mountains far away.

六位译者在上述译文中将“两岸猿声啼不住”之“啼”全都译成了带消极感情色彩之词(bawling，wailing，cry calls，wail，cry，sad adieus)，同诗篇主题“欢快返江陵”背道而驰。为何“两岸猿声啼不住”之“啼”的六种译文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消极的感情色彩呢?众所周知，自然界中的猿声并非悦耳动听之音，猿啼之声低沉难听，通常易引起人们不悦情绪，故我国古代有许多文人墨客用“猿啼”来表达人之消极情感。《水经注》中有“(三峡)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唯久绝”。这里用“凄异”来形容“猿声”。后来的《岳阳楼记》中将“薄暮冥冥，虎啸猿啼”作为荒凉景致的代表。抒情诗里“猿声”作为意象，内在的情感倾向更为明显，比如“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水经注?江水》中引《巴东渔人歌》)。“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李白《秋浦歌》)。“风急天高猿啸哀”(杜甫《登高》)。“猿啼客散暮江头，人自伤心水自流”(刘长卿《重送裴郎中贬吉州》)。这些诗都借猿声抒发了愁绪。“猿声”似乎更适合写愁。

古人曾有“哀景”、“乐景”之说，其实景物作为客观实在的物象谈不上什么“哀”或“乐”。“哀景”、“乐景”说的其实是意象。意象因为凝聚着人的情感，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对于了解它的人是富有意味的。意象的“意”是相对固定的，但绝不是一成不变的。譬如“秋风”，常让人联想起“萧瑟”、“悲凉”、“自伤身世”之类，但曹操《步出夏门行·观沧海》中的“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却飒爽、壮观。“秋风”纵与“萧瑟”连用，也并不见悲凉、自伤身世之意。“两岸猿声啼不住”之“猿声”也正是这种情况。它蕴藏的“意”受到全诗主题之强烈的情感氛围的统摄，“哀怨愁苦”的意味被淡化，因为缺乏其它相关的同类意象的相互触引，“猿声”虽然客观上听起来并非动听，但并不让读者觉得诗人在其中寄托了悲凉。“两岸猿声啼不住”之“猿声”在其主题“欢快返江陵”的统摄下产生了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融合，其情感意义产生了嬗变，因此，“啼不住”之“两岸猿声”在喜悦的李白听来仿佛是抒情之歌，两岸之猿猴似乎亦为李白遇赦免一展歌喉，庆祝他遇赦返江陵。因此，笔者认为将“两岸猿声啼不住”译为“The apes are singing along both banks”更能表达诗人欢快之心情，凸显诗篇主题。

那么，《春怨》之“啼”及其英译文又呈现何种景象呢?下面我们分析《春怨》之“啼”及其英译文:

春怨(金昌绪)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A COMPLAINT IN SPRING/JIN CHANG－XU/Drive orioles off the tree;/Their songs awake poorme/From dreaming of my dear/Far off on the frontier.［13］

《春怨》表面上描绘少妇于思夫美梦中被黄莺叫声惊醒产生的怨恨之情，实则暗示着已婚女性怨恨战争使其饱受夫妻分离之苦的主题。可见少妇从思夫美梦中惊醒时一定有不悦情绪，黄莺啼叫对她而言是烦人噪音，不可能是欢快歌唱。诗篇中女主人公因美梦被莺啼惊醒而生“打起黄莺”之念头。由此可见，“啼”在诗篇《春怨》中的内涵为“(黄莺)啼叫(刺耳、令人心烦)”，表达了女主人公怨恨黄莺啼叫惊醒了其思夫美梦，间接表达了诗人怨恨战乱的思想感情，同“啼”在《春晓》中的内涵有天渊之别。然而，许渊冲教授却将《春怨》中的“啼”译为“songs”，同诗篇主题“春怨”明显不符。此外，许渊冲教授将“惊”译为“awake”，亦未逼真再现原作情感意义，值得商榷。在“春怨”主题统摄下，《春怨》之“啼”已被披上了令人怨恨的感情色彩，其内涵是“吵闹、烦人”笔者试译诗篇如下:

SPRING COMPLAINT/Jin Changxu/Drive the orioles away/From crying in the tree;/Their noise broke my dream of/Frontiermate huggingme.

四、结语

从上述探讨古汉诗“啼”及其英译中可以看出，古汉诗微观语词受其主题与主题倾向所统摄，其内涵意义并非一成不变，微观语词会因诗篇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融合而发生嬗变。作为独立的语篇，古汉诗有其独特的主题，与“诗言志”理论亦是吻合的。在古汉诗的线性发展中，其主题必然得到扩展，从而形成主题倾向——主题规约下的认知逻辑导向。古汉诗主题通过诗篇的次级主题体现出来，因此，如果没有主题倾向关照下的次级主题，古汉诗主题就只能是空中楼阁。古汉诗主题和主题倾向对诗篇语词意义产生统摄作用，致使诗篇语词概念意义发生嬗变。英译古汉诗微观语词如能掌握诗篇主题和主题倾向对语词意义产生统摄作用的认知机制，准确译出诗篇语词的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意义，将会忠实凸显古汉诗的主题，传神地再现出古汉诗的意境。

［1］许渊冲.新编千家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Yip，Wai－Lim.Chinese Poetry:An Anthology of Major Modes and Genres［M］.Ed.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1997.230.

［3］Hoey，M.On the Surface of Discourse［M］.London:George Allen＆Unwin，1983.4～17.

［4］曾利沙.古典诗词互文性解读的“阈限”问题——兼论文本(翻译)阐释的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融合［J］.修辞学习，2006，(1):6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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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Liu，Shih Shun.One Hundred and One Chinese Poems［M］.Hong Kong: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1968.XIV.

［7］Cooper，A.Li Po and Tu Fu［M］.Hong Kong:Pengu Books，1976.122.

［8］翁显良.本色与变相［J］.外国语，1982，(1).

［9］Alley，R.Li Pai:200SelectedPoems［M］.HongKong:JoinPublishing，1980.155.

［10］Xu Yuanzhong.Song of the Immortals:An Anthology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M］.Beiing:New World Press，1994.74.

［11］许渊冲.汉英对照唐诗三百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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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13之“哀”“乐”吗?非也!如韦庄在《清平乐》中用“莺啼”暗示女主人公惜别其情郎之苦痛，杜甫于《别房太尉墓》中用“莺啼”衬托诗人之哀思，而皇甫冉在《春思》中用同一“莺啼”抒发其喜悦欢乐之情，同为“莺啼”，“情”“意”却千差万别。然则诗人借用动物之“啼”表达人之“哀”“乐”是随心所欲还是有其内在规律呢?我们可以从古汉诗篇主题与主题倾向关联性语境融合中寻求答案。

1006－5342(2010)11－011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