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美国丽人》中“美”的视觉语法解析

2014-04-10 14:39胡迎春
韶关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卡洛琳能指勒斯

胡迎春

(韶关学院 外语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随着科技进步、大众媒体的发展和传播手段的多样化,人们表达意义的方式由单一的话语或文字方式,转为图像,话语,音乐,声轨等多种符号综合运用的多模态方式。相应地,在语篇分析领域,意义的解读由之前单一的语言语篇分析转化为多模态语篇分析,在理论方面,也从语言学发展和衍生出针对于其他非言语表达模式的分析理论。在众多非言语的表达模式当中,图像无疑占据着相当大的份额。如何读懂图像,运用视觉因素去表达和解读意义,成为当今社会的一种新的“识字能力”。

在大众文化中,电影在各种以图像为主要表达方式的多模态语篇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它的文化和商业的双重性质,全球电影票房和受众的年年攀升,数额巨大,都表明电影媒介的巨大影响力。因此,怎样去解读电影语篇,去解读在电影叙事中占据重要作用的视觉因素,对于人们理解及在“自媒体”时代自觉运用视觉因素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视觉语法

针对读图时代对意义解读提出来的新挑战,克雷斯和范吕文(1996)在他们的合著Reading Images: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中提出并试图构建一个全面系统的视觉语法。视觉语法以社会符号学(Halliday,M.A.K,1978/2001)为大的理论前提,认为图像因素跟语言等其他表达模式一样,是一种社会符号,人类的交往和社会活动赋予他们意义,与此同时,人们也利用这种符号来表达和解读意义[1]。从符号学角度上来说,符号分为两个方面,所指(signifier)和能指(signified).传统的符号学,以索绪尔为例,认为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关系是武断的,而克雷斯和范吕文(1996)则认为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关系是有动机的(motivated),而且这种动机是与符号制造者和符号产生的背景相关的,因此符号的解读也是与符号制造者的文化,社会和心理背景及符号产生的背景紧密相连的[2]6。

在这个大的理论前提下,具体的对于图像意义的分析框架则衍生于韩礼德 (1985)的系统功能语法,克雷斯和范吕文(1996)将韩礼德关于语言的三大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3]衍生到图像因素中,认为所有的图像的应用和具体功用也可以抽象概括为三大元功能,即写实意义,互动意义及构图意义。同时,每一种意义都是通过一系列的过程来实现的,在不同的过程中,图像因素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实现不同的功能。

二、《美国丽人》中“美”的视觉呈现

本文选择用克雷斯和范吕文的视觉语法体系来分析的电影为1999年度第72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美国丽人》。影片以一个美国中产阶级家庭为中心,展现和揭示了美国社会的种种现实问题,是一部在制作和表达上都很有代表性的影片。作者试图通过对这部电影相关画面的解读,分析视觉因素在电影叙事过程中的意义构建,从而对其他电影影像的解读起到一定程度的示例作用。

电影的英文名为American Beauty,比大陆译名《美国丽人》内涵丰富得多。从这个短语本身以及在影片的叙事过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American Beauty的多重指代意义。首先,它可以指一种原产于美洲的四季开红花的蔷薇科植物,这种玫瑰的形象在整个电影语篇中不断地重复出现;其次,可以解释为美丽的美国女人,电影中由少女啦啦队队员安琪拉来代表。除了这两种传统具体的释义,Beauty还有一层抽象的“美”的意义,玫瑰和妙龄少女毫无疑问是美的,还有另一重美,就是电影主角之一的里基所认为的并用摄像机记录下的一系列景象,包括路边冻死的流浪汉的尸体,枯草上死去的白鸽,以及在红墙前面随风飘荡的白色塑料袋,等等。

从符号学来说,玫瑰,美少女以及风中的白塑料袋等具体的事物都是美这个符号的能指,而美这个概念则是所指。那么在影片中,这种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建立的呢?美是抽象的,也是主观的,电影主角对于美的主观性又是怎么通过这些视觉化的能指来体现的呢?本文将从电影中抽取这些美的符号能指的画格,运用视觉语法对他们进行分析,来解读影片中美的能指和所指之间关系构建,即美的符号的形成,以及通过视觉因素表现的人物对于美的感受。

(一)传统之美——玫瑰

在长达2个小时的电影语篇中,玫瑰这一意象出现了18次,显示出它在电影叙事中的重要地位。玫瑰第一次出现是在电影进行到2分15秒的时候。一个空镜头,画面上仅仅是一枝怒放的带着露水的红玫瑰。这是一个典型的象征映射过程(symbolic suggestive process)。唯一的过程参与者即载体(carrier)就是玫瑰。由于这一镜头出现的电影语篇的开端,没有背景,因此,它可以做各种解读,按照玫瑰这一影像在传统文化中意义,作为爱,激情,美丽,欲望的象征等等。

接着一个画格,这朵玫瑰被一把剪刀剪断,出现了电影中的第一个动作过程,参与者包括玫瑰及角色卡洛琳,同时伴随着她丈夫勒斯特的画外音。这是一个过渡性过程(transitional process):行动者(actor)卡洛琳看着及手持目标(goal)玫瑰,这一过程有两个矢量(vector),相当于句子中的动作指向,一个是卡洛琳持着玫瑰的手臂,另一个则是她欣赏玫瑰的视线。卡洛琳看着玫瑰的眼神中有欣赏,赞同,欲望和得意。她的妆容正式专业,一丝不苟,整个形象同手中新鲜美丽的玫瑰,身后作为背景的白色时髦的独立屋非常和谐。从这些,我们很容易得出对于卡洛琳身份的一个初步推断:她是中产阶级,受过良好教育,在郊区过着体面生活的职业女性。

这一画面是影片中唯一一次卡洛琳和玫瑰共同构成一个动作过程。之后,玫瑰出现在她的餐桌上,厨房里,沙发旁,以及她作为代理人想迫不及待出售的房屋里。所有的这些场景中,玫瑰这一形象都仅仅是作为环境因素(circumstance),没有参与到具体的动作过程当中。但是,玫瑰的无所不在,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她想出售的房屋中,都是对卡洛琳性格的一个补充和加强,她急切地想维护一个一流的家庭环境装饰来塑造她作为一个成功事业女性的形象,同时玫瑰也在影片中营造出一种氛围,即使卡洛琳不在镜头中时,也暗示她的存在,这与她在这个三口之家的主导地位以及她想掌控一切的气势相一致。

(二)幻想之美——妙龄少女

跟玫瑰相关的除了卡洛琳以外,还有她的丈夫勒斯特。与卡洛琳手持玫瑰或者用玫瑰来装饰不同的是,勒斯特的玫瑰出现在他幻想的景象当中,同时出现的,还有他女儿的拉拉队队长朋友安琪拉。

在影片中,有四个场景是关于勒斯特对于安琪拉的幻想。在电影接近尾声时,勒斯特的幻想破灭之前,玫瑰和安琪拉才出现在同一个现实场景中,一瓶玫瑰作为协调者(mediator)处于勒斯特和安琪拉之间。本文从勒斯特的第一次及第三次幻想中分别截取一个画格,来分析玫瑰、安琪拉对于勒斯特呈现的美的意义。在这两个场景中,玫瑰都不是作为真实的花朵,而是影片后期加工的不自然的花瓣形式呈现的。在第一次幻想中,安琪拉在球场的中央跳舞,大量的玫瑰花瓣从她的胸口涌出来。这是一个反应过程(reactional process),矢量是安琪拉的视线,直视勒斯特,也是他幻想中的唯一观众。第三次幻想中,安琪拉泡在一个盛满花瓣的浴缸里,勒斯特向她走过来。这是一个过渡性动作过程,动作者勒斯特关注及接近目标安琪拉。在视觉语法中,正如句子有简单句,复合句或复杂句的结构一样,图片在表达意义时也有类似的嵌入式结构,有主要过程(major process)和次要过程(minor process)之分。为了讨论女孩和玫瑰的意义,我们关注这两个图片中玫瑰和女孩的次要过程。这两个画格,无论是大量的鲜红的玫瑰花瓣从女孩的胸部飞出,还是女孩浸泡在盛满花瓣的浴缸中,都是一个象征属性过程(symbolic attributive process)。安琪拉是载体,玫瑰花瓣则是象征性属性。在这两个画格中,玫瑰花瓣都以非自然的,高度显眼的形式呈现:从胸部飞出的运动,在浴缸中的大量存在以及在整个构图当中的占据主导地位的高饱和度红色。安琪拉被这些花瓣所包围,她艳红饱满的嘴唇和这些花瓣相呼应。通过这种方式,玫瑰将她的传统意义赋予了载体安琪拉,于是,在勒斯特以及和他有共鸣的观众眼中,她成为不可抵挡的美丽和诱惑的主体。在他的幻想当中,玫瑰和安琪拉是不可分割的。

我们分析了美在影片中的两个能指:玫瑰和美少女安琪拉。从文化传统上来说,这两个能指有着适合表达美这个所指的结构,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容易理解和接受。然而,对于卡洛琳和勒斯特这对夫妻来说,美的概念和感知有着各自的侧重点。对于卡洛琳,美更重在生活的物质层面,精心饲养的玫瑰和用心的家居布置与她对于自我形象的经营和追求事业上的突破是相一致的。对于勒斯特,美是像玫瑰一样娇艳的青春少女,是激情和想获得男性主导地位的渴望,当然,美更多出现在他的幻想当中,也反应出深陷中年危机的他在现实生活中的郁郁不得志。不管怎样,他们都代表了主流美国中产阶级的处境和价值观。

(三)边缘之美——白色塑料袋

对于一部影片,尤其是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项的电影来说,应该要表现出自己独树一帜的意义:新意。就这个电影语篇的主题“美”来说,如果前两种“美”这个符号,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关系是传统的,那么通过电影叙事所构建起来的新意在哪里呢?怎样在文化传统以及电影的叙事背景下构建中一种新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构建属于这部电影的美的符号呢?这是本文要分析的第三种能指——白色塑料袋。

在电影中,有另一种美,这就是勒斯特隔壁男孩里基用摄像机记录下的影像,他按照心中美的概念所选择的摄像目标。这些东西包括平凡的缺乏安全感的邻家女孩,在枯草上已经死去的白鸽,冻死在路边的流浪女,以及影片中最经典的影像,一个长长的空镜头,在风中起舞的白色塑料袋。这些影像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按照传统的认知标准,他们都不美,或者说是美的对立面。相比勒斯特和卡洛琳,里基的美的概念背离了主流价值观,与传统相违背。因此,对于观众来说,去理解或者与勒斯特产生共鸣的话,关键在于理解里基摄下的景象和美之间的有动机的联系,这种联系是怎样建立起来,也就是里基的美在影片中是如何实现的。

正如前文所讨论的那样,符号的构建要从符号构建者的文化,社会及心理背景,以及他当时所处的环境来考虑。在里基心里有一个美丽的意义,他想要表达这个意义,于是他选择了这一系列可以代表他的主观的美的感受的物体,并用摄像机把他们记录下来。因此,这些影像所共有的决定性的特征就是里基的美的感受。

从电影中里基的摄像内容中选取两幅图片来看,一是躺在枯草上的白鸽的尸体,另外一幅是红砖墙前面随风起舞的白色塑料袋。一眼看过去,这两个影像都是随机的,没有意义和背景的物体。这两个图片都没有重要的值得分析的意义构建过程。事实上,这些形象的意义并不在于他们单独的个体存在,而在于他们的集体存在以及电影叙事中想呈现的他们之间的相似性。

从这个意义上,这些画面共同构成一个分类过程(classificational process),摄像机所选择的具体形象扮演下级(subordinate)因素,即使他们不是按照空间顺序排列在同一个画面上,而是以时间顺序存在在里基的摄像机上。这个分类过程的上级(superordinate)因素,也就是里基之所以选择拍摄他们的理由,就是里基心中的美的意义。

当我们联系到里基这个青少年的生活背景时,这些影像的共性就很容易理解了。首先,他们都是普通的,容易被忽略的日常生活的平凡存在;其次,他们都是无力的物体,受制于外界的权利和力量,大部分都是静止的,即使在风中起舞的塑料袋也是顺从于外力——风的作用。因此,里基心中的美可以进一步抽象为满足于世上顺从、平凡、边缘化的存在,即便有力量,也只是安静地隐藏在他们内在,这一切都与里基在影片中的生活一致和共鸣:一个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家中是令人窒息的父权专制,兼职做侍应仅仅用来掩盖他作为毒贩获取丰厚收入的掩盖,除了他的瘾君子客户几乎没有社会交往。他以一种边缘化、非法的方式来对抗他的父亲和主流社会。他,以及他所选择拍摄物品之间的相关性构成了这一系列能指和所指相联系的动机,也即是里基之美。

三、结语

电影的主题是美,在电影的叙事过程中,通过图片因素,不但将传统的美的能指,玫瑰和妙龄少女和电影人物联系起来,在塑造人物形象的同时,表现他们各自的价值观;更重要的是,在传统的意义和联系之上,构建出影片中新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通过里基这个人物,来表现生活中的另外一种美,一种带着他摄影影像的灰色色调的边缘之美,建立一个在这个特定的电影语篇叙事基础上的美的符号,从而突出电影的新意,实现电影主题的升华。

[1]Halliday M A K.Language as Social Semiotic:The Social Interpretation of Language and Meaning[M].London:Edward Arnold Limited/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78/2001.

[2]Kress G,Van Leeuwen T.Reading Images: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M].London:Routledge,1996:6.

[3]Halliday M A 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 Limited,1985.

猜你喜欢
卡洛琳能指勒斯
北京酷勒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
霍勒斯·卡伦对美国犹太族群认同的影响
感受不同
上学第一天
200次越狱的生死恋歌
行行出状元,服务也光荣
正义概念的所指霸权和能指反抗
论索福克勒斯悲剧中的孤独意识
语言与文字:艺术视野下的文字与图像关系研究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