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称谓源流辨——兼论信息时代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

2014-08-15 00:43
关键词:人称美女信息时代

霍 然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人文与法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一个新的人称称谓在中国大地上日益走红,这就是对女性的称谓“美女”。这一称谓渊源于中国上古,却盛行于21世纪,可谓信息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传播的范例。本文对这一论题进行探讨,供专家学者参考。

一、中国传统文化是美女称谓萌生之源

美女这一人称称谓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中国古代。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是美女称谓发端的源头。

美女作为人称称谓,其词汇的组成部分包括前缀“美”和词根“女”两个词素。这两个词素都有着渊源悠久的发展历史。两者的结合,涵蕴着中国古代的时代思潮,其中包括社会、政治、文化观念的演进。

美女之美,原意为赞美人的品质美好。美这个词,本是古人用来形容口感的滋味甘美时的常用语。先秦诸子中《韩非子·扬权》谓“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病形;曼理皓齿,说情而捐精。”美好香脆的味道,吃起来很可口,对身体却有害;细腻的皮肤,洁白的牙齿,令人喜悦动情,但却要耗费精力[1]。虽然后句描述的明显是美丽女性的形象,但韩非子却没有称其为美。韩非子称之为美的,是口感上的味美好吃。这种以口腹之欲代替审美观感的做法,是古人对美字的初始理解。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解释美字为:“甘也。从羊,从大。”宋代徐铉注:“羊大则美,故从大。”即认为羊长得很肥大就“美”。《说文解字》很干脆地说:“羊在六畜,主给膳也”,即味道好吃就美。此时“美与善同意”。由此引申,凡事物美好者皆称美。此后才用美字品评人物,美形容人形象的美好,特指容貌、声色、才德或品质的好。《诗经·邶风·静女》:“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娴静的姑娘从郊野亲手采来初生的细嫩茅草送给男主人公,男主人公觉得确实美好又珍异。不是荑草这种植物长得美,是美人相赠厚情意[2]83。这里歌吟的美女,就是约男子前来,接受她从郊野所采荑草的娴静女子:美人。只不过彼时约定俗成的称呼,不是强调被赞美者性别的“美女”,而是强调被赞美者品质、含义更为宽泛的“美人”。在先秦时代,人们不仅用“美人”来称呼相貌姣好的青春美女,同时也用来称呼人品高尚的贤人。前者如宋玉《楚辞·招魂》:“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同桌的美女喝醉了,满脸红晕好不迷人。后者如《诗经·邶风·简兮》:“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这首诗中的西方美人,指宫廷乐舞中领舞的男子。又如屈原《楚辞·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东汉王逸注:“美人,谓怀王也。”[3]骚人想到草木也有凋零之时,便担心美人年衰老迈[2]735。正是从屈原这里开始,开创了中国古代文化中美人香草以喻君子的文化传统。王逸《楚辞章句·离骚经序》:“《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美女从此成为贤臣、义士、正人君子的隐喻。三国时曹植正式将“美人”与“美女”合二而一,《乐府诗集》卷第六十三《美女篇》曹植序:“美女者,以喻君子。言君子有美行,愿得明君而事之。若不遇时,虽见征求,终不屈也。”曹植《美女篇》以“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唱起,结之以“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即以美女隐喻贤人的范例。

美字仅是美女这一称谓词的前缀。作为词根的女字,无疑更为重要。女字在上古神话传说中,既是指女性,同时也昭示着原始社会阶段人类的起源。上古最伟大的女性首推女娲,《淮南子·览冥训》载:“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女娲,这位人类女性始祖,中华民族伟大的母亲,她神通广大,平等博爱,无所不能,被洪水时代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初民视为救世主。虽然从表面意义上的字义来看,这里似乎没有提到美女,殊不知在古代汉语中,娲、娃乃音近通假,而娃字的本义即:美女。这反映出母系氏族社会阶段女性领袖天下,收拾残局的历史痕迹,符合初民美善合一,从内心认定创造人类、拯救初民的女娲为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的感恩心理。自大禹传位于启,建立夏朝,中国古代社会开始由“公天下”的母系氏族民主社会,向“家天下”的父系氏族阶级社会转变。此时父系氏族统治者最为恐惧的,即这些母系氏族部落的首领。《山海经·大荒西经》载:“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开焉得始歌《九招》。”夏后开即夏后启,汉代因避汉景帝名讳,而改启为开。嫔,东晋郭璞注:“嫔,妇也,言献美女于天帝。”[4]古人评价这些具有至关重要的社会地位的女性叫美女,显然包含着浓厚的社会政治因素。夏启如此忌惮母系氏族部落首领,必欲除之而后快,也从反面透露出这些美女的威慑力量。由此以往,美女称谓始终与政治纠结在一起。《战国策·秦策一》载:“晋献公欲伐郭,而惮舟之侨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女破舌。’乃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舟之侨谏而不听,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美女,指姬妾。舌,指谏臣。谏诤之臣在朝堂上讲得口干舌燥,敌不过美女在枕边的温柔软语。美女的无穷魅力,自登上历史舞台伊始即得以施展发挥。

号称四大美女的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四人的人生轨迹,与中国古代社会、政治、文化的发展演变若合符契。先秦时代的西施本是越国民间卖柴女子。《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载:“(文)种曰:‘可破。夫吴王淫而好色,宰嚭佞以曳心,往献美女,其必受之。惟王选择二人而进之。’越王曰:‘善。’乃使相工索国中,得苧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5]可见西施其人,是经过越国君臣严格选拔、精心调教、专门训练的卧底。沉鱼落雁的容貌,只是西施天生的资质;运用之妙,全在于越国君臣的苦心。三国时代的貂蝉虽然是元末明初小说《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演绎的文学形象,但罗氏并非凭空杜撰。《三国志·吕布传》载:“卓常使布守中阁,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与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这则史料所载与吕布相爱的侍婢虽然没有明确姓名,但事迹确系貂蝉无疑。与西施、貂蝉相比,汉代王昭君的品位更为高尚。《西京杂记》卷二载:“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巳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王昭君之美,在于她在中国民族史上开创了汉胡一家的和亲传统。《汉书·匈奴传》载:“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王昭君一介美女远嫁塞外,犹如和平大使,为边地各族民众带来安定生活。唐代文成公主等美女和亲,都是在步昭君后尘。西施、貂蝉、王昭君形象的政治色彩,到杨玉环才洗脱净尽,纯粹以美女闭月羞花的天生丽质流传后世。然而也正是杨玉环这位芙蓉出水不问政治的美女,给唐代社会政治文化史造成颠覆性变化。她与唐明皇缠绵悱恻感天动地的情思史迹,经唐代诗人白居易《长恨歌》讴歌咏叹,已经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本文倒不必多说。

美女称谓由萌生到兴起的嬗变,乃这一人称称谓的上升阶段。浏览二十五史,美女历历可数。美女对于中国社会进程和文化发展的贡献,可谓有目共睹。美女称谓与古代社会、政治、文化观念的发展演变相生相长,成为底蕴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引人瞩目的亮点。

二、当代信息社会是美女称谓鼎盛之基

时光进入近现代,美女称谓开初好像被时代主流遗忘。世人相继使用各种称谓称呼社会生活中与男子并肩共事的妇女,唯独忘记还可以称她们为美女。其间虽然也曾出现过文艺界所谓现代四大美女称谓,但这个称谓在现代社会日常生活中产生的影响,已远不能与以个人魅力耸动天下的古代四大美女相媲美。直至世纪之交信息时代到来,美女这一人称称谓才重新焕发青春,在人际交往的领域中崭露头角。

将美女称谓与近现代以来人们使用过的其他对于女性的称谓加以比较,可以约略分辨时代思想文化观念发展流变的草蛇灰迹。如近代流行称女子为女士,既是欧美冠于已婚或未婚女子的姓或姓名前的称呼Ms,溯本寻源,又像古人称姊为女兄,妹为女弟,丈夫之姊为女公,丈夫之妹为女叔一样,古代即称呼具有士人操行的妇女为女士。《诗经·大雅·既醉》:“其仆维何?釐尔女士。”东汉郑玄笺:“女而有士行者。”[6]唐代张说《荥阳夫人郑氏墓志铭》:“衣冠礼乐,耳目所征,号之诸生,实为女士。”引申为对妇女的敬称[7]。女子而有士人之行,是近现代女权主义者毕生奋斗追求的理想境界。近代民主革命党人秋瑾自号“鉴湖女侠”,即妇女而有士人之行的典范。现代国际外交场合致辞,开头必称“女士们、先生们”,就是这一称谓具有世界性生命力的表征。又如夫人这个称谓,我国先秦即称诸侯的妻子为夫人,汉代以后更用作高级官员妻子的封号,如明清一二品官员的妻子皆封为夫人,如同欧美冠于已婚女子姓或姓名前的称呼Mrs,可见此乃东西方共用的尊贵敬称。而最典型者是几经起落的小姐这个称谓,宋元两代本义是指侍奉统治阶级中人的社会地位低微的女性,如宫婢、侍姬、姬妾、女优等皆被称为小姐;后来因其形象稚嫩可爱,逐渐引申为官僚富家未嫁少女的敬称。如王实甫《西厢记》:“小姐小字莺莺。”现代随着女性解放之风吹进中国,Miss一跃成为对未出嫁女子或年轻女子的尊称。如同西方未婚女子姓名之前的称谓语或已婚女子因职业关系持有的称谓语,引申为对年轻女子的尊称,如小学生对女教师的称呼。中国古代人称称谓与现代西方人称称谓,至此合二而一。也正因为这层关系,在某个特殊的年代,小姐一度成为被打入另册者的蔑称,如横扫旧文化时抨击的“资产阶级的太太、小姐们”,将小姐称谓直接等同于享受奢侈生活的富裕阶层文化;同样,随着国门的打开,小姐称谓返回中国,因其新颖雅致,带有欧美上流社会语言风格色彩,且切合年轻女子身份,重新成为选美会上优胜者的头衔和生意场上的时髦昵称。直到这一人称称谓被某种隐秘职业女性攻占,并据为己有,用以牟利,这个昔日的清新称谓才被金钱的铜臭玷污,而堕入当今的尴尬境地。现在回过头来看一下,历史仿佛带着这个人称称谓转了一个圈,使它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

民间传统文化在人称称谓方面的流风遗韵,更是具有意蕴绵长的生命力。如民间称呼未婚女子为姑娘,意为将来出嫁之后,在娘家为姑姑,在丈夫家为孩子他娘,从宗族身份上彰显着嫡亲妇女地位的尊贵。民间风俗称未婚女子为姑娘,与已婚的年轻妇女的称谓媳妇儿相对而言。如《红楼梦》中的林姑娘、姑娘们,等等。又如闺女同样指称没有结婚的女子,意为还住在自家闺房里没有出阁的未婚女性,从内在气质上标志着待字闺中的女孩的清纯。过去称富贵人家的女子为大家闺秀,即由此而来。再如北方地区将女孩通称为妞儿,西北地区称女孩为妮儿,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份民间社会生活环境的真率淳朴。这些称谓源自中国传统文化,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有当地民风民俗为社会依托,属于具有中国风格和世界品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倘若一旦为社会主体采纳,予以推广使用,其蓄积已久的内在魅力得以施展,必将风靡世界,展现中华传统文化风采,这正符合“只有中国的,才是世界的”这一社会文化发展规律。此为现代人称称谓中富有生命力的所在,惜乎目前尚未流行。

然而,时至21世纪,当代社会进入信息时代,美女人称称谓的出现,一下子将上述对于妇女的人称称谓,统统打回了原形。时人称女作家为“美女作家”,女主持人为“美女主持人”,职场女性为“江湖美女”,女棋手为“美女棋手”,女教师为“美女教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随着信息时代美女群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美女这个人称称谓突破了现代汉语语义的羁绊,美女不再是青春美貌的年轻女子的专有称谓,而成为普罗妇女人人皆可拥有的时尚用语。时人称未成年的小女孩儿为“小美女”,称中年以上的妇女为“资深美女”……随着信息时代把美女称谓朝着等同于全体女性的方向推进,美女这一人称称谓上升至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当代信息社会成为美女称谓自由生长向上攀登的土壤。究其原因,信息时代的社会心理基础在其中起着重要作用。

首先,从称谓发明者心理考察,这是一种抬高称谓的表现。时人郑重其事地称呼别人,自然是有求于人,起码是企图与对方沟通,直接目的是希望对方能够接受自己。这样一来,为了从感情上拉近双方距离,打破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间的心理隔膜,抬高对于对方的人称称谓,就成为必然选择。在古代,封建社会百姓称同自己一样肉体凡胎的凡人皇帝为天子;春秋战国以来称列国诸侯为君侯;明代以后称知府以上官员为老公祖;称县令等地方官吏为父母官[8];在现代,人们称站岗执勤的士兵为老总,称学校里的勤杂人员为老师,称医院里所有穿白大褂的为大夫……在信息时代的语言环境中,称呼妇女为美女,不仅是有礼貌,而且也是十分恰当得体的表现。信息社会的虚拟特色给了时人无限的想象空间,人称称谓也得以纵横驰骋而不受限制。

其次,从称谓接受者心理分析,信息时代发展势头迅猛,要跟上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并非易事。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时人心理上普遍压力山大。男人怕妇女说自己没有钱,妇女恨男人说自己不漂亮,都反映出这种渴望被社会肯定的内在心理需要。当代有一部电影《求求你表扬我》,就反映出时人这种心态。听到对方称自己为美女,接受者往往不会去考究对方是根据何种审美标准做出的评价,妇女自然而然的正常反应,都是当之无愧地接受,起码是羞赧地颔首默认,甚者还会满心欢喜地赞赏对方有眼光,这一反应也给时人称妇女为美女的言语习惯推波助澜。

再次,这一言语现象也反映出时代思潮的变化。时至21世纪,时代思潮追捧的女性形象是“白、富、美”,信息社会重又品味起《诗经·卫风·硕人》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的嫩白肌肤美女,而不再推崇五四时期“皮肤像巧克力豆”的火辣开放美女、建国以后“黑说明你健康”的劳动阶层美女,甚至也不怎么欣赏“金色皮肤”“麦色皮肤”的中国传统美女,古代传统文化正以古人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在当代时尚领域返璞归真。宅在房间里上网聊天交友,使用高档化妆品防范日光直射,成为信息时代青春美女保护皮肤的常备之道。这种无须为提高个人素质,而再到山林旷野江河湖海大风大浪中去锻炼的生活方式,也培养出信息时代崇尚的白富美女。在美女这一人称称谓随着时代的前进而进化的过程中,当代语言学家忧虑的美女人称称谓普泛化,逐渐演变成难以逆转无法挽回的社会现实。

古人早就发现一条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叫做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美女人称称谓在信息时代社会生活领域登峰造极之日,也就是她因扩大化、通俗化、普泛化而遭遇淡化之时。随着星移斗转日月穿梭的时光流逝,妇女不再觉得对方称自己为美女有什么见解独到之处,被人赞美的欣喜逐渐演化成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淡定。现代化社会中人潜在的心灵向往,仍然是传统文化的回归自然。诚如五四时代一首宣传民主自由的歌曲中唱到:新的女性,是劳苦大众的觉醒。当觉悟后的妇女因认清了赞美之词背后的社交目的,而不再被对方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时人称呼日常生活中遇到的每位妇女为美女的进攻力量就会大为减弱。美女这一人称称谓的魅力与亲和力,正在趋于淡化。与此同时,一个新的针对女性的人称称谓正在觊觎着美女称谓的广阔领地跃跃欲试,试图发起攻势取而代之。这就是近来媒体频繁用于称呼高端美女的人称称谓:女神。对此笔者有另文讨论,兹不赘述。

三、美女称谓流行对传统文化传播的启示

美女称谓渊源于中国上古,却得以在21世纪信息时代流行,其间蕴含的文化传播的内在规律值得探究。认真品味这一古为今用的范例,对于信息时代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不无有益的启示。

当代信息社会之所以能够成为美女称谓鼎盛的社会心理基础,主要取决于现实的社会性建构。“现实的社会性建构这一思想体现在哲学家阿尔弗雷德·舒茨(Alfred Schutz)的这些话中:‘我日常生活的世界决不是我私人的世界,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主体间的世界,是我与我周围的人共有、由他人经历和解释的这样一个世界:简而言之它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世界。……’一言以蔽之,我们的意义和理解,是产生于我们和他人的交流过程之中的。”[9]在进一步的分析之中,罗宾·彭曼(Robyn Penman)从社会性建构理论的角度归纳了传播的四个特点。“首先,它是有创造性的:传播本身创造了我们的社会世界。其次,它是有背景的:对传播的理解只能限于特定的时间与地点。第三,它是多种多样的:传播以许多不同的形式进行。最后,它是不完整的:传播总是处于一个过程之中,总是在进行与变化之中。”[9]这一现代西方传播理论阐述的文化传播规律,同样适用于中国传统文化在信息时代的传播。

在信息时代,社会主体认可的对于美女人称称谓的理解,并未全部取决于女性个体的天生资质,而更多地掺入了与其直接或间接相处的他人的经历和解释。哲学家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今天,整个制度都在不确定性中摇摆,一切现实都被符号模拟的超现实所吞噬。如今控制社会生活的不再是现实原则,而是模拟原则。目的性已经消失,我们现在是由种种模型塑造出来的。不再有意识形态这样的事物,只有仿像。”[10]120“模拟不再是对一个地域的模拟,不再是对某种指涉物或本质的模拟,它是没有原本或现实的一个现实物之模型的产物:亦即超现实。不再是地域先于地图,也不再是地域维系着地图。今后,则是地图先于地域——仿像在先——是地图产生了地域。”[10]166按照仿像在先的超现实理论,审美主体须先有地图,然后再去认识地图描绘的地域,同理,信息时代的受众须先有对于美女的认知模式,然后再根据这个模式按图索骥,去辨析社会生活中的美女。这里面虽然不无说你美你就美不美也美的率直与霸气,但却更符合信息时代社会审美主体亦即广大受众的社会心理需求的实际。时至今日,且不说平定天下、根治洪水、调节气候那样的宏图伟业(这需要几代从事顶层设计者持续接力方可奏效,非一般基层工作妇女所能够问津),即使社会再去要求一位美女奉献青春诱惑对方首脑入彀,使所在集团雪耻称霸;或者以缱绻柔情激励壮士发愤,除掉千夫所指的民贼,抑或以个人婚姻为纽带联络一方民众,为国家的安定和平效力,这样的社会心理期待未免强人所难。须知美女也是奔走于街头巷尾供职谋生的普通人。古代美女倾国倾城的战斗力已然成为美女模式的精英经典,她们与时代社会政治需求以及广大受众心理渴望的契合度,为后世女性顶礼膜拜而难以效仿,可望而不可即。现代四大美女正是在个人与时代的关系这个根本点上先天不足而逊色于先驱,而无法与前辈相提并论。如果说古代美女在其生活时代达到的境界是风云际会的轰轰烈烈,那么现代美女给社会留下的印象则是楚楚动人的我见犹怜。两者不在同一个社会审美心理层面上。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在民族解放斗争如火如荼的现代,小资情调的缠绵悱恻卿卿我我因其与狂飙突进的时代车轮不合拍,难免被迅猛前行的时代主体所遗忘,而屈居于落寞寡合之一隅,此即现代四大美女(用社会学的标准考量甚至很难称其为大)终究难以行时的根本原因。须知在战火纷飞的疆场呼唤更多的花木兰投身民族解放,以拯救劳苦大众于倒悬境地的燃眉之急的年代,即使再如何柔情似水如林黛玉,也只能低吟于潇湘馆中孤芳自赏,遑论步其后尘的现代美女。但这并不等于说当代就没有美女,或者说美女称谓在信息时代一无所用。说到底,还是由于时移世易,21世纪已经进入超现实的时代,我们要学会与时俱进。毕竟美女的客观存在还是信息社会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谁也不会像说不美就不美美也不美那样短视与颟顸。只是美女这个称谓,被极其重视社会资源的开发与利用的信息社会中人拿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人际交往互动中派上更大用场而已。还是那句话,信息社会与生俱来的虚拟特色,使人们可以纵情想象而不必担心是否过分。从文化传播的意义上来说,也只有不像古代那样吝惜美女称誉不肯轻易授予常人的当代信息社会,才能够拥有审美宽容度如此高涨的社会审美主体,成为美女称谓盛极一时直上峰巅的适宜温床。生活在整个社会普遍推重崇尚宽大包容的信息时代大环境,即使有人想标新立异严格美女评价标准也难,因为在以虚拟为社会心理基础核心的信息社会行不通。在这一美女称谓传播过程中,社会群体影响的社会认同模式起着重要作用。心理学家约翰·特纳(John C.Turner)指出:“社会群体的定义应该是拥有共同的社会特征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或认为他们自己是同属于一个社会类型的成员。”“一个人从其赞赏和确认归属的群体中获得一种社会认同感。”[11]在现代市场经济社会中,社会主体再也不会像前人那样去对女性评头品足,斤斤计较人家是否如花似玉(那是人家自己丈夫的事),而更注重其在市场经济商务活动中的实效。人们赞美他人为美女,很直接而重要的一个目的,是期待对方的回敬。女子称别人为美女,是希望对方也同样称呼她本人;男子称女性为美女,是为了博取对方嫣然一笑,为接下来的市场经济活动打开绿灯。信息社会中审美主体对美女的赞赏,当作如是观。

在这种条件下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必须切合信息时代的社会心理。首先,从传播的意义上来说,坊间流行的美女称谓,在社会交往的层面调节了本来陌生隔膜的人际关系,拉近了主客体双方心理上的距离,创造了虚拟的相对和谐的信息社会。其次,美女人称称谓的传播,切合了信息社会中人渴求实现自我的社会心理。我国古代有女为悦己者容的文化传统,被他人称为美女的女性个体,会更加注重修饰自身形象,从言语气质诸方面提升自我,为信息社会留下优美的青春形象。这个副产品是使用美女人称称谓这一传播方式的创造性及其对现实世界的贡献。第三,信息时代呼唤属于自己时代的美女,美女称谓创造者运用言语形式,为信息时代创造精美的人称称谓。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发挥文化底蕴深厚的优势,适应了信息时代的社会发展需要。信息时代审美主体对于美女称谓的理解,限于虚拟性强、传播速度快的信息社会之中。最后,即使美女称谓这一受到时代社会审美主客体共同欢迎、为广大传播者和受众普遍接受的传播方式,仍然是不够完整的,它总是处于进行与变化的过程之中,因此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要特别关注信息时代社会阶段发展变化迅速及时的时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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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广东、广西、湖南、河南辞源修订组.辞源:第一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728.

[8]邵丽英,孟艳,李军.“抬高称谓”的表现形式及其文化成因[J].百色学院学报,2007,20(4):107-110.

[9](美)斯蒂文·小约翰.传播理论[M].陈德民,叶晓辉,廖文艳,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319-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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