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时钟

2020-04-08 05:32魏克
延河 2020年2期
关键词:太小太久肉体

魏克

透明的帆

我张望大地多年后才发现

山顶上居然张着一面巨大的透明的帆

它在大风下猎猎抖动

带动着整座山都在摇晃 前进

山峰发着轰轰的巨响

巖石四处迸溅

隐秘的大风不停地撞击着山体

浪潮声响彻天际

那场景是如此激烈动荡

而我多年来对此却一无所知

我张望大地多年后才发现

隆起的高岗上张着一面巨大的透明的帆

呼啸的树木上张着一面巨大的透明的帆

行走的人后背上张着一面巨大的透明的帆

我被世象搅浑的双眼

多年后才看到无数张透明的帆

隐而不易察觉地张在事物的背后

要是我能站得更高

我想我还能看到茫茫大地上

各种事物浮冰般撞击不息时的那种剧烈

以及万物轰鸣着鼓帆向前时

那迟缓而又迅疾的样子

灰尘太大 我们太小

灰尘太大

而我们太小

我们在生活中跋涉着

形体褴褛 如同乞丐

我们曾热衷于往自己身上悬挂包裹

热衷于建筑 劳作 或填埋洞穴

可当我们回望往日

我们依然两手空空

依然孤身一人

一生 只不过是一场布满乱石的回忆

我们曾怀抱过巨石

曾幻想像石头那样有一个寂静的睡姿

可我们没有

我们有的只是风中摇摆的四肢

是沙沙的泄漏之声

往日在旋风般远去

只有我们被遗留在现世的荒地里

当我在青灰色的天空下发现四周是那么空寂时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样

叫喊着在原野上四下乱蹿

四下乱蹿

天空是那么脆弱

以至于谁也不敢肆意欢笑

它崩落的沙石一直都在当当地砸打着我们的头颅

它砸打着我们

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抚摸

生活 是一场缓慢的恫吓

它的恐吓是一些钉子

它一直在暗处 钉着我们

这些小小的狮子

就潜伏在我们的四周的草丛中

它们那么小 那么难以察觉

而我们的生活里

从来就有拔不完的草

我们的嘴角流着

咀嚼草叶时的绿色汁液

那是生活放牧我们时留下的屈辱印记

我们在那荒凉的草原上匍匐太久

我们的头低得太久

以至于我们的肉体

已经变得荒芜

我们被钉子钉得太久

我们在钉子的原野上生活得太久

我们周身疼痛 难于安眠

生活充满暴力

它那阴沉的恐吓不时地

溅落在我们的肉体上

这些斑渍

在天长日久中早已浸入我们的身体

变成了我们肉体里的灰色

我们在抚摸我们肉体里的灰斑中逐渐老去

我们也在这场缓慢地抚摸中

发现自己原来是灰

灰尘太大 灰尘太大

而我们太小 我们太小

暴力太大 暴力太大

而我们的肉体太小 肉体太小

身体里的时钟

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时钟

杀手般的时钟

它在我的体内独自行走

不管我奔跑或沉睡

不管我躲在哪个角落

它都自顾自地走着 嘀嘀嗒嗒地走着

像是另一双替我行走的脚

像是我走在另一个世界的脚

我的体内有一个时钟

孤独刀客一样的时钟

远赴千里也要最终手刃我的时钟

不管我愿不愿意

也不管我怎么藏匿

它都这么低头向前行走

像是算定我已无法逃脱

我的体内有一个时钟

它在自顾自地走着

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是它拖在身后的刀

刀刃已被地面磨得雪亮

不管我以什么姿态逃跑

它都会远赴千里跟着我

它最终都会

宰了我

一千个行走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砍掉

我内心深处的荒芜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抵达

一片风声渐小的泥土

青灰色的地面如此阴冷

青灰色的四方

已经很久没有传来一点回声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在石头上

打下一个脚印

一千个大地上的翻滚和叫喊

也找不到一个舒适的睡姿

行走 行走

仿佛后背正在遭受一场重创

仿佛内心已经失火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摘掉

我肉体中叮叮作响的铃铛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抹平

我骨头上的裂缝

一千个行走也难以卸掉

我背上的石头

行走 行走

仿佛在向着远方挖掘

仿佛一个被鞭打的囚徒

正在奔赴一场苦役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抵达那条蔚蓝的大河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唤回离开已久的船公

一千个行走也无法让我扑入河中

然后顺着它

从此只是向前漂流

啊 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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