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海子的经典化及其不足

2012-08-15 00:42陈桃霞
关键词:海子文学史诗人

陈桃霞

(武汉大学 文学院,武汉 430072)

1989年3月26日,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写下新时期诗歌史上最壮烈的一页诗篇.随着为其整理遗作的骆一禾撒手西去,以及后来的戈麦和顾城事件,诗人之死成为一个社会性话题.根据不完全统计,海子身后5年,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中国诗坛,相继出现了14位诗人非正常死亡[1].众多诗人的参与,使死亡这件原本极具个人色彩的事情演化为一场集体事件,在多种文化资本的参与下沦为一场集体围观的文化消费行为.然而,相对于民众的狂热而言,整个学界对海子的反应则显得相对暧昧,迄今为止,学界对诗人的认可主要侧重于其诗歌精神及"80年代情结"而非纯诗学角度,这无疑也影响了对其诗作的深度解读.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1989),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人,1979年考入北大,在不到7年的时间里,他创作了约250首短诗和包括诗剧、诗体小说在内的10部长诗及诗歌文论等其他类型作品,共200余万字.从1982年尝试写诗,到1989年3月26日山海关的慨然赴死,这一写作速度是惊人的,实际上,不少研究者也极为关注海子的"极限写作",认为这种写作方式最终耗尽了诗人也造成其作品质量的参差不齐[2].海子生前可以说在诗界寂寂无名,那时候以北岛、舒婷为代表的朦胧诗方兴未艾,肇始于杨炼、江河等诗人的文化史诗风头正劲,以韩东为代表的"他们"和李亚伟为代表的"非非主义"诗派夺人眼球,不断制造话题,而海子则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个诗歌派别.他生前大部分诗作未能以诗集形式公开发表,在写作方面获得的奖项也只有1986年的北京大学第一届艺术节五四文学大奖赛特别奖和1988年第三届《十月》荣誉奖.直到2001年同诗人郭路生(食指)一同荣获了第三届《人民文学》诗歌奖,才成为他获得官方承认并逐步经典化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标志.海子生前可以说是落寞的、被冷落甚至被误解的,身后却成为文学市场上最为持久畅销的诗人之一,成为诗坛神话.这一神话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麦地诗人""圣徒诗人""青春诗人"等称号纷涌而至,人们将他与荷尔德林、尼采、叔本华、叶塞宁、梵高等西方哲人进行比较,将他与屈原、王国维、朱湘、老舍等自杀的知识分子相提并论,不断地赋予他的死以形而上意味.本文拟解决的问题是尽可能回到历史现场,从出版史、文学史叙述及海子研究现状的视角,来解析其经典化过程及伴随这一过程的种种遮蔽和不足,试图还原文学现场中一个真实的海子,一个走下圣坛的海子,从而为海子的研究提供某种思路.

一、海子文集的播散---经典化的物质形态

在西川所写的《死亡后记》中发现,海子生前并不为主流诗坛所接受,未能有一册诗集以官方形式公开出版.他生前自费油印了八册诗集及一册诗论,这反映了新时期伊始诗歌传播的普遍方式,未尝也不是"诗人海子"(这一名称是其嗣后获得的)在当时诗坛的生存景观.西川在给诗人阎月君的信中提到了他的忧虑:"海子是我们祖国给世界文学贡献的一位有世界眼光的诗人,但我所担心的是,他的诗集不能问世……在这个价值贬值、物价上涨的年代,他被埋没的可能是现实的可能."[3]然而他的忧虑却略显多余.二十多年来,有关海子生平和诗歌研究的论著有十多本,出现了多个版本的诗集、全集、选集及数量巨大的纪念文章,从寂寂无名的诗坛小辈到进入中学语文教材,伴随着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广为传颂,海子从生前诗坛的边缘人开始了逐步被发掘乃至被经典化的历程.

到目前为止出版界有代表性的海子作品集有骆一禾的《土地》(春风文艺出版社,1990年),西川的《海子诗全编》(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新世纪以来海子作品集更是洋洋洒洒,其中西川主编的《海子诗全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至为全面.纪念文集有崔卫平主编的《不死的海子》(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9年),金肽频主编的《海子纪念文集》(四卷,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9年);传记有燎原的《扑向太阳之豹---海子评传》(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余徐刚的《海子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04年);关于海子的研究集,据不完全统计,代表性的有高波的《解读海子》(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胡书庆的《大地情怀与形上诉求:对海子〈太阳〉七部书的阐释》(河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等.这只是择其代表性的文集,更遑论坊间流传的各式各样的海子诗选了,可以说,海子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被阅读、传播最广的诗人之一.其中,1997年上海三联书店的《海子诗全编》,先后印刷了两次,印数1万余册;199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海子的诗》,印数高达3万册;2009年西川主编的《海子诗全集》自是年3月出版以来,两个月印刷了3次,发行了2万册.在一个诗歌日益边缘化,诗人诗作销售不景气已成为不争事实的今天,这些销量是惊人的,甚至说创造了一个很大的奇迹.

二、文学史上的海子形象

文学史是著者文学史观的书面化呈现,即使已作为经典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其著者之一钱理群也坦承它只能作为"半部文学史",因其未将通俗文学纳入其中.当代文学史无疑是一个已然破碎的概念,不止一位学者表示过不宜写史,相对于古代文学和近现代文学,时间太短,许多知识和观念还来不及过滤.然而,正是由于史料的不断补充,当代文学史才能作为一个未完成时态保存历史的鲜活与生动,记录下时人对过往历史的识见与展望.20世纪90年代以来,从官方著史到个人著史的转变使单向度的过于意识形态化的文学史面貌发生了很大改观,迎来了文学史写作的春天.然而个人著史的多元化面貌相应也带来一系列问题,因为它是个人史观的体现,阅读者会将其理论预设投射其中,将文学史叙述作为其研究前提,从而限定研究框架,使之成为一定知识权力的体现.作为文学史中的海子形象,我们发现了其置身其中的某种复杂性,无论是个人著史还是集体编史均未能完整地呈现诗人全貌.首先表现在诗人是否入史的矛盾性,其次是对诗人论述的远未完成性.笔者择取了近年来有代表性的22部现当代文学史,试图对诗人海子在文学史中的地位及言说方式做一番考察.

有8部文学史是拒绝了海子的介入的.按照时间顺序,它们是李新宇的《中国当代诗歌潮流》(山东大学出版社,1993年)和《中国当代诗歌艺术演变史》(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年),这两部诗歌史无论是新传统主义(代表诗人廖亦武)还是后现代主义(代表诗人韩东、李亚伟)都未给海子留下一席之地;陈思和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2版)(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和於可训著《中国当代文学概论》(修订版)(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作为影响面很大的两部文学史,对海子均未置一词;杨剑龙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简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在新生代诗人中只是论及了李亚伟、于坚、韩东;汪应果、吕周聚的《现代中国文学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在新时期诗歌的三种倾向中未涉及海子;陶东风、和磊的《中国新时期文学30年(1978-2008)》(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论述了大学生诗派(海子不在这个系列)、他们文学社和非非主义;孟繁华、程光炜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论述了第三代诗人韩东和于坚.这8部文学史在诗歌部分均未涉及海子,如果说在最早的1993年李新宇《中国当代诗歌潮流》出版的历史语境中,海子还只是在校园诗人中作小众流传,2009年以来,海子的10周年、20周年纪念活动已经轰轰烈烈地举行,关于其作品集和评论集已有很大销量,对海子的研究,无论是学院派还是民间都已结出不少硕果,为何出版界的海子与文学史叙述视野中的海子出现这么大的差异?虽然当代文学史因其数量繁杂为人诟病,但是在诗歌流通渠道极为畅销的海子在文学史上的缺席,让人感到关于他的文学史地位还是一个未完成时态.

当然海子进入文学史的著作占了更大比例,有14部.按照时间顺序来罗列,主要有洪子诚、刘登翰的《中国当代诗歌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在《新诗潮的"新生代"》中西川、骆一禾和海子第一次进入文学史的视野(三人都是北大出身),在对诗人的论述中,相关结论多来自诗人自述①参阅《倾向》1990年春第二期"海子、骆一禾一周年祭"专集.,这或许与诗人辞世仅4年,相关资料的整理汇编工作尚未完善有关;王庆生的《中国当代文学》(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海子在其中是作为诗歌"新生代"的代表诗人,著者认为"短诗流传最广最具影响"[4];洪子诚、刘登翰编《中国当代诗歌史》(修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单列一节来论海子与"诗人之死",研究视角触及诗人更为看重的史诗,而其中结论来自骆一禾;董健、丁帆、王彬彬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将海子置于"第三代"中,认为其建立"大诗"的理想尚未实现,抒情短章相对成熟些;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2010年版与此同)在"第三代"中,认为海子的诗歌生命表现为那种"冲击极限",将海子的诗作(连同诗歌道路)划分为抒情短诗(阶段)与"史诗""大诗"(阶段)[5].对于海子的多部长诗,以及诗剧、诗体小说等创作,评价一直存在分歧,认为"诗人之死"在20世纪90年代是被广泛谈论的话题.张健《新中国文学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认为"他们(指海子、骆一禾、西川)和他们的追随者逐渐形成了一个富有知识分子气质的写作群体,从另一个角度参与了对当代诗歌话语方式的革新"[6].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用三个多版面对海子作了论述,认为这一事件表达出诗歌共同体的自觉性.[7]樊星《中国当代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认为"新生代"诗人中的海子成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汉语诗坛影响最大的诗人之一.[8]

用了这么多篇幅罗列文学史中的海子话语,是想通过这种史的言说方式试图找到一种海子史学话语的共性.我们发现一方面是海子文集的热销,一方面是文学史视野中的海子言说的不足.在前面8部文学史中,"第三代"诗人是以韩东、于坚为代表,即使在大学生诗派中也未能为诗人海子留下一席之地.而在后面的14部文学史中,对海子的言说则出现了不同观点,多数将他置于"第三代"诗人中,也有论者认为他是朦胧诗与新生代之间或是朦胧诗与知识分子写作之间的衔接者,或是认为诗人因其独特性而不属于任何流派,而在对海子作品的研究中发现,多数研究还是相当程度上延续诗人自己或其北大同窗骆一禾、西川等的研究.由此可见,关于海子,因为对其诗作言说的不够,或者是其作品的突兀呈现,使一向自信满满的学界失语,原有的理论话语滞后于诗人诗作的研究,多数还是停留于事件意义的追问中,而从最早的海子入史的1993年版的洪子诚的《中国当代诗歌史》,到2010年版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时间跨度差不多有两个10年,对于海子的论述却几乎还是沿用了最初的话语.

三、海子研究现状

迄今为止,对海子诗歌的阐释大部分是对其短诗和本人的解读,这些研究尚很孱弱.对海子诗歌地位如何定位?对海子作品如何解读?对海子总的价值如何肯定?对海子的死亡作何种评说和思考?这是我们在面对海子时不能不产生的问题.可以说,多数研究者是因海子契合了自己的心境而走入他的.西川在《扑向太阳之豹---海子评传.序》中说:"他们(欲为海子立传的人)有一种通病,即关心自己胜过关心海子;他们错把海子当成了他们自我幻觉的载体."1999年出版的海子10周年祭的纪念文集中,不少论者认同"诗是一种精神,而诗人的死亡,则象征着一种绝对精神和终极价值的死亡.海子之死逼迫我们直面生存的危机感"[9].由是阐释者对诗人作各取所需的择取阐释和过度诠释,使其一步步被神化,个别文本企图还原真实的海子,或因代表作不足或过于琐屑或流于纪实,真实的海子并未呈现而是被塑造出来.海子研究中比较突出的有海子诗歌艺术论、海子诗歌及相关争议、海子死亡本体论、海子短诗综论等.其中对海子死亡现象的研究占了很大一部分,自海子之后,诗人之死已成为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症候,这方面的研究洋洋洒洒,理论界大多是从形而上的角度来对海子之死加以评判的.在具体考察海子研究现状时,笔者在中国期刊网上输入"海子"这个词,显示的词条有773条,对这些研究文章进行初步分析可以发现,骆一禾的研究无疑启发了后来的研究者对海子诗歌的探索,对海子经典短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解读成为某种程度上的过度阐释,这与文学史对海子短诗的推崇有关,而对他的史诗和诗剧的相关研究则寥寥无几.

学者樊星认为对海子史诗研究得不多,是否说明了这些史诗本身就不具备可研究性,只是激情写作的产物.海子的史诗规模宏大,以抒情为主要写作方式,没有明显的写作线索,加上《太阳七部书》至死未完成,使人很难看清其全貌,作出中肯评价,这些作品遭到了范围极广的质疑、误解甚至嘲讽.对这个未完成品的研究,既要参照海子所写的史诗诗论,也要回到历史现场,将作品放在传统与中西史诗对照的背景下,同时还需要结合诗人的阅读经验.

四、经典化与解经典化

"一般而言,作品的经典化过程其实就是一种文化选择和过滤行为.它不是自明的,而是权力争夺的场所,是通过某一部作品某一种言说获得话语权的问题,与时代走向、社会发展、新的精神氛围的建构密切相关."[10]海子无论是在诗歌史上还是思想史上都是一个重要的存在,这是通过学界不断的话语讲述建构起来的.考察海子经典化的原因,廖亦武在《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中认为,"(海子)不但是一个逝去时代的象征和符号,也是一盏不灭的灯标,引领、影响甚至规定着后来者的行程"[11],"在海子不断被建构的面孔背后,是社会转型期中国知识分子面对理想的挫败和自我的边缘化,重新寻找理想主义图腾,借以维系自我想象的历史诉求".论者继而指出"知识分子的精英话语与海子诗歌存在着一种隐秘的同构关系"[10].海子以其诗歌英雄主义的姿态昭示了诗歌的纯洁与高贵,也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诗歌消费态度形成了反讽,于是学界将海子纳入知识分子言说的体系中.从文化批评的角度看,"海子现象"的意义,在于它张扬了一种诗性品格,触动了一种诗性关怀,彰显了一种诗性精神,这一点无疑是公正对待海子的态度.

触摸到海子的真实生态环境时,不禁感觉到诗人在貌似热闹的境遇中冷遇的尴尬.在2009年金肽频主编的《海子纪念文集.诗歌读本》中只择取了海子的99首短诗,在所谓"中外名家""诗歌经典"等完成时态中,出现的却是对诗人其他诗作的遮蔽.《海子纪念文集.诗歌卷》收录了诗人朋友和读者纪念他的127首诗,除了西渡的《琴》与《秋天的哀歌---致海子也致里尔克》、西川的《为海子而作》、黛云(疑为乐黛云,因其公开表示过喜欢海子的诗)的《海子,汹涌的是水是酒还是血》,其余作者都是诗歌界并不知名的诗人和普通读者群(很大一部分来自他的家乡).而在《海子纪念文集.评论卷》中更有不少文章与10年前崔卫平编选的《不死的海子》篇章重合,这也彰显出对诗人的评论滞后于其文集的出版.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入选中学教材,因这部作品,海子在被经典化的过程中亦开始了种种被遮蔽和被误读,最明显的是其最初的诗集事隔多年后才进入公众视野,从现在陆续发现的资料看,《海子诗全编》尚存错讹和遗漏,2009年的《海子诗全集》也未收齐他的所有作品,使原本应该作为前文本研究的作者及其诗歌文本成为一种事后行为,成为人人可以参与其中并加以诠释的行为,而事实上,学院派对海子文本的解读并不多.

从某种程度上讲,对海子的经典化是伴随着解经典化的,"应该指出的是,在海子诗歌声誉不断上升的过程中,并非没有质疑的声音.经典的形成往往是历时态的,且大多是历史沉淀的产物,因此任何作品要跻身于经典之列,必须经过批评家的洞察、比较、鉴别,以及经得起同代人的争论"[10].西川在《怀念》中谈到诗歌界一直存在的对于海子诗歌价值的怀疑现象,他本人就认为海子的作品存在"激情方式与宏大构思之间的根本冲突",在为《土地》所写的代序《我考虑真正的史诗》中认为海子从来未能够返回地面、返回历史,因此,完全不能够算一个"史诗诗人".对海子诗歌最具挑战性的批判来自一批"第三代"诗人,他们的一些观点甚至可以追溯到海子生前,一直有人认为海子的史诗写作是失败的,在考察海子赴死的原因时,也存在不少质疑的声音.

一方面是海子在新世纪已经得到了精英话语的认同,虽然这种认同不是对诗人诗作的认同.官方对海子的接受是因其作品继承了以北岛为代表的朦胧诗派高贵倔强的特点,但又不带有较强烈的意识形态痕迹.学院派的选择无疑推动了海子在民间的传播,加速了其经典化过程,这是继将海子事件化后比较理性的方式,但不可否认其中仍然存在种种裂缝.民间的力量是巨大的,它的积极参与使海子成为全民阅读的经典,其诗歌走下祭坛,在各种有意无意的误读中被消费并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很难说大众在争相言说海子时,未曾将其视为一种文化资本.

海子的诗歌普通读者不容易进入,之所以后来得到大范围的传播与流传,得力于他身边的一群诗歌朋友,尤其是知识结构和成长背景相近的以骆一禾、西川等为代表的北大诗人群.谢冕1992年在《思念海子》中说:"他(海子)的痛苦便是巨大的财富……海子是北大诗界的骄傲,骆一禾和戈麦也是.他们至少证实了真诚和执著,无论是对艺术,还是对人生."从某种程度上讲,造成海子轰动效应的直接原因,既不是海子的诗,也不是他的死,而是北大诗人、北大评论家以及北大出身的新闻出版界人士等的哄抬和炒作.作为大学中的翘楚,北大一直珍视其丰厚的精神传统,也不时会产生打破这种寂静局面的行动,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年北大变得保守了,为人诟病了.这也不难理解为何身后二十多年来,关于海子的文学史地位一直未能盖棺论定,无论是知识分子品格还是80年代这一具有极大诱惑力的时间概念都无法客观公正地对诗人进行定位,真正能够流传下来的只有诗人的作品也只可能是他的作品.

"海子已经成了'回望80年代'的一个标志性符号甚至是被人瞻仰的纪念碑."[12]他所代表的一种20世纪80年代情结是自2006年以来社会美化80年代的一个表征,从而急于寻找时代的代言人,整个学界一直都有一种返回的冲动,然而这种难免不带集体情绪的冲动能否对严肃的学术产生益处?进入90年代以来,不仅仅是诗人,知识分子这一整体感到失落的群体都希望通过海子来重构一种知识分子的英雄神话、诗歌的英雄神话,借以摆脱挫败感,重建一种理想.作为写作历史很短的诗人,海子是一位天才型诗人,文学史中的海子从某种程度上迎合了一种社会情绪.海子被反复赋魅,一方面是其作品集的热销,一方面是其研究的相对滞后,在原有的知识格局中并未产生大气魄的研究成果.反思海子的研究现状,对他的研究应该进一步理性化,而并非集中在其所代表的诗歌烈士精神和80年代知识分子的春天这一怀旧心态上.西川的《海子诗全编》从其刊行之日起一直是作为最为权威的海子诗歌选本出现的,2009年3月他的《海子诗全集》增补了海子生前从未公开发表过的一部分作品,但是海子仍然有些诗作包括信件没有进入公众的视野.时至今日研究海子诗歌版本的史料工作几乎还是空白,海子还远远没有被最终"完成",因为他的诗、文、书信及其他的资料的搜集、整理还远远没有做完,他的版本研究也亟待进行,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个海子回到海子.

[1]西 川.死亡后记[M]//西 川.海子诗全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1166.

[2]西 川.海子诗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4.

[3]胡书庆.大地情怀与形上诉求:对海子《太阳》七部书的阐释[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7:后记.

[4]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1:407.

[5]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7:255.

[6]张 健.新中国文学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314.

[7]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9:434.

[8]樊 星.中国当代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0:242.

[9]吴晓东,谢凌岚.诗人之死[M]//崔卫平.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53.

[10]刘 剑,赵 勇.经典化与大众化:海子诗歌接受中的两种倾向[J].探索与争鸣,2009(11):66-71.

[11]张清华.在幻象和流放中创造了伟大的诗歌---海子论[M]//金肽频.海子纪念文集.评论卷.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9:56.

[12]霍俊明.海子"重塑"及当代汉语诗歌的生态问题[J].南方文坛,2009(5):6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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