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易,傅延龄
(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北京 100029)
余无言(1900—1963年),原名余愚,字择明(一作则民),别署不平,江苏省阜宁县人。余无言学术思想奠基于儒、理、史学诸籍;少年即承庭训,随其父学习传统医学。后鉴于西学东渐及受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思想影响,20岁时赴沪学习西医,为民国初年著名“汇通派”医家。余无言系统研究、整理仲景著作,与曹颖甫、陆渊雷并称为上海研究仲景学说“三大家”。余氏临床治病善用经方,其临床病案《翼经经验录》共收录病案55个,处方(包括加减方)103首,用经方加减化裁者共计65首,被誉为“经方派”著名医家。
余无言之父余奉仙为“晚清苏北三大名医”之一,以善治疫病闻名于当时。在余奉仙病案《医方经验汇编》[1]中记载其治疗羊毛疫病案,“其症发时,必头痛寒热,肢重烦闷,类于伤寒。前心后心,发痧成簇,其颗粒之上,皆有细毛,故曰羊毛疔,又谓天时暑暖,风宿露,为游丝入肌肤而成此病。来势颇促,若不急于医治,速者五六小时,缓者一二日即死矣。”余奉仙求教于其父余子靓,其父于详问病情后谓:“症果汗不解热,唇口干燥,大便水稀,为热结旁流之象,尔以大剂白虎合承气下之,则可矣。”余奉仙处方以白虎汤,石膏用至二两,合调胃承气汤,加连翘、玄参、木通、炒栀子、广郁金、天竺黄,一剂即得畅解,热退渐安。
余无言秉持家学,参以自身之学经验,灵活化裁经方、时方,治疗多种温热病,疗效显著。其在著作《湿温伤寒病篇》及《癍疹伤寒病篇》二书中详述疫病之治疗,“伤寒之证,有热厥,有寒厥;而在温邪,则纯为热厥,而无一寒厥……只要认清症状,则诊断不难……吴氏(又可)此种见识,均从仲景《伤寒论·阳明篇》中得来。故吾常谓能熟读仲景阳明篇,即能治癍疹伤寒(瘟疫)。”[2]余氏擅长运用经方、时方化裁治疗温热病,如治疗湿温肠出血证用白虎人参汤加芩连地丹方,湿温夹食重证用清凉承气汤方、清凉承气汤加苏子霜方,秋温昏谵腹满证用大承气加青皮莱菔子方,秋温恶候叠见证用白虎承气合增液方。
2.1 善用石膏、大黄 笔者对《翼经经验录》55个病案、103首处方进行统计,发现其病案中用石膏、大黄或二者并用者占3/5以上。处方中用石膏、大黄治疗温热病者共计24首,治疗危急重症者亦有20首,如治湿温肠出血证用白虎汤加芩连地丹方,热病夹食重证用白虎合增液承气汤加苏子霜方,秋温外热中寒证用白虎合泻心加滑石木通方、附子泻心汤加葛根干姜方,寒结腹痛证用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楂姜夏方,麻疹热厥险证用泻心承气合增液汤加味方,痘疮实热险证用犀羚泻火汤方,肝痈用牡丹汤合龙胆泻肝汤加减方。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所载,石膏用量为15~60g;《古今药方纵横》曰:“入汤剂用量为15~60g,特殊需要用至120g。”据笔者统计得知,余无言使用石膏的35首处方中,其剂量为120~180g,最常用剂量为60g和90g。大剂量使用石膏多集中于治疗湿温证,间有治疗阳明经热证、秋温及春温证、妇人产后热证、妇人惊恐痉病证、儿童头风重证以及痘疮实热险证。处方多以白虎汤、白虎人参汤、承气汤加减化裁,或以白虎、承气合剂处方,间有以泻心汤、竹叶石膏汤加减处方者。余无言对石膏、大黄的药性与运用时机娴熟于心,能充分掌握相应剂量并随证化裁,而且使用超大剂量于许多危急重证之治疗。
2.2 察病证体质,灵活运用 余无言擅长运用清热与攻下二法,但仍根据具体病证灵活运用各种疗法,如治疗伤寒运用麻黄汤、桂枝麻黄各半汤、大青龙汤等汗法;少阳证运用小柴胡汤之和解法;伤风汗多阳虚证用桂枝加附子汤,阳虚恶寒证用甘草干姜汤、桂枝加附子汤加肉桂干姜汤方等温法;急性善饥证用十全大补汤去肉桂加黄精方,阴挺用补中益气汤,久疟用首乌故纸汤,百合病用百合地黄汤之补益法;痘疮虚寒险证用温阳益气汤之温补内托法。
余无言临证治疗时,对于患者的身体禀赋及体质尤其重视,在其病案卷末附有诊余漫话数则,首篇提到“药用寒热补泻,当察患者体质”[3],强调如何掌握恰当以灵活处方,是衡量医术水平高下的标竿。并引用清代名医赵濂《医门补要》中有关论述,反复强调以启后学。
3.1 攻补得当,有故无殒 余无言善用清热与攻下且不拘于时。如治产后湿温化燥证“妇人……于产后十八天,患湿温伤寒……渐至化燥,神昏谵语……且有撮空之象,问知大便四日未解,扪其舌上,业已断津。”其他医者或见产后体虚证,不敢妄用凉下之药;或怕引起肠出血,不敢用泻下剂。余无言认为此证虽是发于产后,然而产妇无病之时,未有不食荤腻补品者,胃肠积垢非攻下终不能除,病已危急,“急则治其标”,先治急证,处以泻心汤合承气增液汤加石膏、葛根、栀子,后调理而安。
3.2 有是证即用是药 余无言强调,有是证即用是药。如治夏令伤寒证,患者忽病伤寒,始则寒战……后体温上升,愈升愈高。头痛体痛,周身无汗,手足躁扰,气急微喘。脉亦洪大而浮紧。余氏处以大青龙汤,以生麻黄、桂枝各12g,生石膏120g,易大枣为鲜竹叶15g。此方重用石膏、麻黄、桂枝。患者服药后,起初烦躁更甚,不到半小时,汗乃渐出,愈出愈畅。之后又大汗约半小时,才渐渐少汗。高热退后,诸病若失。余无言指出:“麻黄汤证多,小青龙汤证次之,而大青龙汤证则较少。间或有之,亦须至五六日不解,天寒忽然转温,化烦躁乃速,否则不易见。”故叹曰:“昔人谓,有是证即用是药,岂可不三致意哉。”
余无言善用大黄、石膏,治温热善用清热与攻下二法,并能根据病证,灵活运用汗、和、温、补各法,值得借鉴。
[1]余奉仙.余奉仙医方经验汇编[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09:100-101.
[2]余无言.瘢疹伤寒病篇[M].上海:中医书局,1955:100.
[3]余瀛鳌.余无言: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丛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