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家徽”研究

程　禹　吴思佳

日本“家徽”研究

程禹吴思佳

家徽是日本社会中现存的最古老的、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形式之一。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家徽都是维系日本社会团结、稳定的重要符号。本文从家徽的起源、家徽的种类、具有代表性的家徽、家徽的社会意义等方面系统介绍和论述了日本家徽，借此理解日本独特的家族文化和审美情趣。

家徽徽章日本美集团意识家族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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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徽，即日本人为了夸耀一家、一族而使用的独特徽章，是纹饰化的姓氏LOGO，被誉为日本最小的艺术形式。家徽在日本拥有九百多年的历史，上至天皇，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自由设计、传承本家族的家徽。因此，家徽又被誉为日本文化的活化石。如今，家徽不仅用于家族中，其社会影响还扩大至学校、企业、团体等，成为一个家族、学校、企业、团体的精神价值的象征。研究家徽对理解日本家族文化、日本独特的审美情趣有着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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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徽的起源

关于家徽的起源，尚未有定论，大致有以下几种说法：1、《武家事记》载，圣德太子（572/574621/622年）时代就有家族在旗子上画出特有的图案以示区别，而武家（武士家族）开始作为家族的标记使用家徽是在源赖朝（11471199年）时期；2、《日本书纪》载，推古天皇11年（603年）开始使用绘有图画的旗子；3、《大要抄》中德大寺家把か纹，《尊卑文脉》中西园寺家把巴纹用于车纹上；4、《四季草》载，武家的家徽成为旗帜的记号始于保元平治年间（1150年）。

大多数人认为家徽起源于平安时代。起初，家徽多印于王公大臣乘坐的牛车上，为区别车内的主人，方便地位低的人为地位高的人让路。后来，家徽还用于服饰与家居用品上，表明穿戴者与使用者的身份和地位。当时比较流行图样有优雅的孔雀、蝴蝶、牡丹、扇子、乌龟、仙鹤、银杏叶等。从平安中期开始，在正式场合下，贵族一律身着印有自己家徽图样的衣服出现，因此家徽又成为了同一个家族名誉的标识，代代相传。

平安时代末镰仓时代初，随着武士阶级地位的上升，家徽也开始用于武士家，主要印在军旗、战车、武器、盾牌、盔甲上，用于战场上辨别敌我军队。这时期，由于战乱频繁，有时同一姓氏之间也会斗争，因此，同一姓氏中开始出现多种家徽。也是在这个时期，家徽的种类开始爆发性增长。与贵族的优雅趣味不同，武士家的家徽通常比较明快、简洁、刚毅，多取材于剑柏、剑梅、鹰羽等。江户时代，各地的大名定期要去江户参拜将军，入城时为区分彼此，大名的和服、随行人员的刀鞘、行李包裹上都印有家徽图样。此外，家徽还开始进入下级武士、农工商等平民百姓家。商店入口处的半帘、和服的短外褂、船上的风帆、居家装饰品、家具等都可以看到家徽。这时期，比较流行左右对称的家徽图样，例如雪轮、山之霞、镰刀等，这些构成了和式图案的雏形。

明治维新以后，由于欧洲民主思想的涌入，家徽作为家族名誉的标志被进步人士认为是封建残余，受到蔑视。而且，日本民众生活日益西化，无论着装还是生活用品，都刻意接近西方样式，因此，家徽出现的机会越来越少。二战后，随着社会改革和经济民主化的推进，被认为是封建制度基石的家族制度开始动摇，大家族开始解散，作为家族标识的家徽也渐渐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而另一方面，家徽图样设计的审美和构图形式则影响到公司、团体的纪念章、城市的标识等。

二、家徽的种类

据日本姓氏、家徽研究者丹羽基二统计，日本共有家徽2万个左右。家徽设计的灵感主要来源于天文地理、植物、动物、器具、建筑物、图形、文字等。比如：1、天文地理：日、月、星、云、霞、雪、山、水、波浪、露水等（图1）。2、植物：梅花、樱花、柏树、葵花、向日葵、柿子、菊花、桔梗、牡丹、木瓜等（图2）。3、动物：凤凰、鹰、兔子、乌龟、鲤鱼、鹤、猴子等（图3）4、器具：车、武器、家具、工具、乐器、玩具、服饰等（图4）。5、建筑物：神社、寺庙、庵等（图5）。6、图形：条纹、多角形、菱形、圆形、唐草、龟甲、螺旋状等（图6）。7、文字：一、大、吉、本、上、井、十等（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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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丹羽基二收集到的家徽大约有2万个，而日本的姓氏有30万左右，平均下来，每15家就会使用一个相同的家徽。不仅如此，即使看似同样的家徽，其中也蕴含着不同的感受和理解。因此，也可以说每家的家徽都是独一无二的。

三、具有代表性的家徽

（一）织田信长

一般来说，一个家族使用一种家徽，但是战国时代，家徽可以互相赠送，因此同一个家族也可以拥有多种家徽，比如织田信长家。织田信长（15341582年）是日本战国时代中晚期最强大的大名，曾被日本民众评选为日本人最喜爱的历史人物。在织田信长家众多的家徽当中，最有名的当数木瓜纹（图8）。木瓜纹是基于木瓜花的样子设计出来的。木瓜切开后，里面的种子是紧紧抱在一起的，因此木瓜纹象征着子孙繁荣、团结，与藤、鹰羽、桐、酢浆草并称为日本五大家徽。织田信长的木瓜纹是越前朝仓氏赠与的，起初是三瓣木瓜纹，经织田信长之手改变成了后来经典的五瓣木瓜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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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武家史可以看做是平氏和源氏交替掌权的历史，为了推翻源氏的统治，织田信长给自己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即自称是平氏的末裔平信长，因此也顺便将平氏的家徽扬羽蝶（图9）占为己用。足利义昭在织田信长的帮助下获得了将军宝座，因此将自己的家徽二引两（如图10）和皇室的象征桐纹（图11）一起赠予了织田信长。此外还有永乐通宝，它是明成祖朱棣铸造的年号钱，主要用于对外贸易，为明初对外开放发挥了重要作用，一度成为国际贸易硬通货。织田信长为了显示将国家治理的重心放在经济发展上的决心，遂将永乐通宝（图12）作为自己的家徽。由此可见，一个家族可以拥有不同样式的家徽，它们又分别代表了这个家族不同时期的精神诉求。

（二）德川家

德川家康（15431616年）是日本战国时代末期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江户幕府的第一代将军，出生于现爱知县贺茂郡松平村，本姓松平，1566年奉敕改姓德川。众所周知，德川家的家徽是著名的三叶葵，来源于京都贺茂神社的御神纹。德川家康在江户开辟幕府以来，三叶葵成为了凌驾于皇室的菊纹、桐纹之上，最具有威慑力的符号。葵又称为菖蒲，是日本古代宫廷举行祭祀活动时起装饰和辟邪作用的灵草，象征着平安、祥和，而三叶葵则象征着德川家的初代、第二代、第三代将军，寓意德川家的统治坚不可摧，代代相传。德川家的家徽的图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的掌门人对家徽所赋予的意义有所不同，审美情趣也不尽相同，因此即使初代将军将家徽定格下来，后代的将军也会对家徽作出微调。

初代将军家康、第二代将军秀忠（15791632年）、第三代将军家光（16041651年）在位期间一直沿用33条纹路的三叶葵，但是区别在于叶梗由黑色变成了白色（图13-1、13-2）。第四代将军家纲（16411680年）将三叶葵的纹路改为19条，而后又从叶子的顶部追加4条，变成了23条（图13-3、13-4）。第五代将军纲吉（16461709年）将叶子的纹路变成27条，之后又减少至23条，叶梗加粗（图13-5、13-6）。第六代将军家宣（16621712年）在上代家徽的基础上，先将叶子的纹路增加至29条，而后又减少至27条（如图13-7、13-8）。第七代将军家继（17091716年）幼年继位，且只在位三年，所以沿用了上一代将军的家徽，未有增减。第八代将军吉宗（16841751年）将叶子的纹路减少至23条（图13-9）。第九代将军家重（17121761年）将叶子的纹路大幅减少至13条，一直沿用至第十代将军家治（1737

1786年）、第十一代将军家齐（17731841年）（图13-10）。第十二代将军家庆（17931853年）对家徽做出了大胆的修改，将三叶葵的外围由圆圈变成了八边形（图13-11）。第十三代将军家定（18241858年）、第十四代将军家茂（18461866年）、第十五代将军庆喜（18371913年）又将家徽改回原来的模样，但是与之前相比，叶和茎在大小粗细上略有区别（图13-12）。

由此可见，同一个家族可以同时拥有几种不同的家徽，也可以因掌门人不同而对家徽作出相应的修改。但是，无论怎样调整、变换、吸收，家徽所承载的家族精神是不变的。

四、家徽的社会意义

（一）家徽关系着家族的兴衰荣辱

家徽是家族、门第的标识，所以家徽象征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家徽的命运与家族紧密相关。比如，明治幕府时期德川家掌权，皇室退居幕后，失去了原来的地位，因此德川家的三叶葵纹就是权力的象征。而明治维新以后，德川家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三叶葵纹便不再具有威慑力。受尊皇倒幕运动的影响，皇室的威严再次抬头，于是代表着皇室的16瓣八重菊纹立刻变得神圣不可侵犯。

（二）家徽是集团意识的集大成者

芳贺矢一认为，西洋社会的单位是个人，国家是由个人的集团构成的。但是在日本，国家是家族的集合体。日本人是非常具有家庭观念的民族，家徽作为统一社会的主要力量成为强化家族意识的手段之一，也是日本人集团意识的集中表现。与欧美只有贵族才能拥有家徽不同，日本明治维新废止了固有的身份制度，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拥有姓氏，同时也可以自由设计、使用家徽。因此，家徽成为了一个姓氏的标志，也成为了一个家族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精神标志。

作为家族标识的家徽是日本传统文化意识的产物。家族意识也就是共同体意识，是维持日本社会统一性和经济发展的主力。从古至今，这种意识体现在语言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是日本人生活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要素。直到现在，日本仍然充斥着徽章，比如国徽、校徽、厂徽、社徽等，这些徽章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受到了传统家徽的影响。佩戴徽章的意义在于使所有佩戴者拥有共同的身份，即某个集团的一员，更大限度地激发佩戴者的家族意识。在现代企业中，这种方式已经成为专门教育和企业文化的重要内容。

（三）家徽体现了日本独特审美情趣

日本家徽的形式多以圆形或多角形为基础，借鉴自然元素形象化而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家徽被打上了不同的时代烙印，种类逐渐增多，包含的内容也由简单向复杂发展。欧美人崇拜狮子、老鹰等烈鸟野兽，喜欢使用这些图样来展示威严，而日本人的家徽图样多沉稳、祥和、优雅，比如日本皇室的16瓣八重菊纹、德川家的三叶葵纹、石川家的飞鹤纹、南部家的菱鹤纹等等。选取这些寓意吉祥如意的动植物作为家徽的素材，即体现了日本人热爱自然、敬畏自然的心意，又包含了他们祈求家族平安和顺的美好愿景。900多年以来，家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展现着日本独特的审美情趣，同时也是日本美得以流传的一个重要载体。

五、结语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家族还是企业，家徽都是维系日本社会团结、稳定的重要符号。进入21世纪以来，日本经济持续低迷，集团意识淡薄等指责声不绝于耳，或许日本精神的集大成者家徽会为日本社会带来新的启示。

［1］ 丹羽基二.家纹.孟靖，译.吉林出版集团，2011.

［2］ 吴波，吴宁.日本家徽文化的历史演进.廊坊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3］ 于素秋.家徽日本民族文化的奇葩［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版），2009（2）.

［4］ http://ja.wikipedia.org/wiki/家紋の一覧#.E8.91.B5.EF.BC.88. E3.81.82.E3.81.8A.E3.81.84.EF.BC.89

［5］ http://aal.msis-net.com/kamon/tokugawa_1.html

（程禹，广州工程技术职业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

吴思佳，广东女子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