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自述与自评:解读孔子之德的原点

2021-11-04 18:56杜钢
中国德育 2021年20期
关键词:之德论语孔子

杜钢,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

*本文由作者2021年5月15日于北京德育论坛“新时代加强教师队伍师德师风建设”学术研讨会上所作的题为“孔子的自述与自评:解读孔子之德的原点”的讲座内容整理而成。

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老师,一向被尊称为“至圣先师”和“万世师表”,人们对孔子之德的仰戴之情自是显而易见的。但事实上,自古以来,对孔子之德的评价意见却是莫衷一是、纷纭难定的,诸如弟子、论敌、大众、学界与政府等均给予孔子之德以各自立场和角度上的不同评价意见,这些评价意见或是肯定的,或是否定的;或是主观的,或是客观的;虽则令人印象深刻,却也让人无所适从。

其实,还有一个更加独特的视角,对于解读孔子之德的真实状况乃是不可或缺的,即孔子的自述与自评的视角。当然,如若完全依据孔子自述与自评的视角来对其本身之德加以评析和论定,似是难脱自说自话与有失公论之嫌了,但对于孔子这样一位极其特殊的师者而言,也未尝不是一条揭示其德原貌的必由之径。

一、受德于天

孔子在述及己德时,是将其归之于受天所生的。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子罕》)

孔子在生平两次遭遇到桓魋与匡人迫害的重大险境时,均明确表达出自己实质上是受命于天的,己德即是天德,己志即是天志,己命也即是天命。孔子对自身天赋使命的信心十足的认定,让我们深刻地感受到他是一个将自我使命的认知放大到足以“替天行道”程度的教育家。

能够看到,孔子将这种天赋使命更多地定位在传续斯文,也即致力于人文化成之上。这一人文化成向度上的天,可以说即是孔子所赞许的“郁郁乎文哉”意涵上的天,其从本质上是有别于自然意义上的天,抑或宗教意义上的天的,而这一人文意向上的天真正得以确立成型,则主要归功于周公制礼作乐的治国方略推动使然。故此,孔子毕生向往西周时代的礼乐文明制度,并将周公视作自己终身追慕的人格榜样。

此外,孔子眼中的天也带有某种程度上的自然无为色彩。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

在孔子看来,天道运行自有规律可循,立言、无言皆可合于天道。代天立言与顺天无言,其实本无区别,两者一显一隐,均属人合于天的当为应为之举。据此可知,行不言之教以使人自化,亦可视作是孔子受天之德的另一必然表现。

再者,孔子所表达的受德于天的实质即是成德于人,孔子平生从不语“怪力乱神”之事,其所思所言所行皆不离成人之道。而在与子路探讨关乎人鬼与生死的问题时,孔子亦始终坚持人本位与生本位的立场,强调“事人”与“知生”才是人之为人所应立足和关注的重点所在,悖此而为,只能是适得其反,难有所获。事实上,这与孔子所主张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精神理念亦是相合相通的。可以说,唯有立定于人道、人德的根基之上,所谓天道、天德的发生和生长才会真正成为可能。孔子深谙此理,且坚执此理。因此,孔子所欲表達的真正意义上的受德于天,也即是使人成德于己,并将人之所成之德大而化之,直至堪得参赞天地之化育,成为可与天地同德合流之人。

质言之,孔子所谈到的受德于天,其实并无任何玄秘性可言,但也丝毫不失其高远性。同时,更因孔子将天德的展现与完成牢牢扎根于人德的生发与生长之中,也才使得颇具理想化色彩的天人合一之德的现实化运作和实现真正成为可能。

二、学以成德

在孔子的自述中,其德乃是因学而成,无学则无其德之成。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

从如上一番孔子的自述中可以看到,依靠数十载坚持不懈的刻苦努力,孔子渐次修业进学,人格层次不断提升,学问境界逐步提高,终致成就至圣之德。据此可知,孔子之德的养成,乃是一个循序渐进、百折不挠和水到渠成的过程。常人于此,则或急于求成,或半途而废,或徒劳无功……相较之下,则可鲜明地映衬出孔子学以成德的来之不易和难能可贵。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

孔子明确地将己德、己志、己命生成的根基立定于通达天德、天志和天命的人文化成之上,这使得以人为本的天人合一之德在现实情境中的运作和实现真正成为可能。在孔子那里,这一可能的具体实现方式即是所谓的“下学而上达”。“下学”所彰显的乃是德之养成的不离人伦日用的平实性;“上达”所彰显的则是德之养成的合于天行有常的超越性。就两者之间的关系来看,“下学”则更具本位性和基础性,“上达”的高妙玄远乃是扎根于“下学”的平实无奇之中,并因着“下学”程度的不断提升而逐步自然贯通的。亦可说,孔子之德的养成,只是专注于在“下学”处笃实用功,“上达”之效便于不知不觉中自然显现了。

如果说,孔子的受德于天是从以人为本的向度为天人合一之德的现实生成提供了可行途径的话,那么,孔子的学以成德则为突破囿于诸如阶层和出身等的人德养成困境提供了解决方案。在孔子所处的时代,尽管封建世卿世禄制度已然走向瓦解,学在官府和学术官守的旧有局面已被打破,但直到孔子大兴私学教育,大力推动学术和文化向民间社会下移,方才使得以往严重受制于阶层和出身的教育活动在最为广泛的人群中实施开来,这确乎是前所未有的文教创举。

孔子之学的最终取向在于本体的、完善的人,也即圣人与大人的塑成,这与具体的、专门的人,也即各归其类之人与术业专攻之人的培育,其实并无矛盾,而是辩证统一的。孔子之学的实质即在于通过“有教无类”,也即“教的平等”的倡行,促成“有学无类”,也即“学的平等”的实现。孔子实则明示,诸如阶层与出身等,即便可以对人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甚至算得是人的发展不可或缺的影响条件,但一个人的最终发展成就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己的学来完成。从这一意义上而言,学的理论与实践可视作是孔子之为中国历史上影响最为深远的教育家的最大贡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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