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规赋能国际工程企业高质量发展

王兴钊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不断推进，我国日益成为全球经济引擎，我国国际工程企业（下称“企业”）在国际舞台上愈发重要。企业在享受发展机遇的同时，也面临全球监管制度环境日趋严格的挑战。一些国际组织和国家纷纷制定各类合规政策，我国也先后出台《合规管理体系指南》（GB/T 35770—2017）、《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企业境外经营合规管理指引》等文件，对企业合规管理提出了明确要求。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企业因不合规操作受到制裁，不仅自身遭受了损失，也影响了我国的对外形象。因此，合规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企业只有始终做好合规管理，才能实现高质量发展。

合规至关重要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美洲与大洋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周密介绍，合规的“规”作为企业的市场行为的外部约束，其涵盖内容广泛，主要包括三个层面：①政府部门的法律法规和行政规章，既有我国的，也有东道国的，联合体参与的项目还要满足所有相关主权国家的要求；②国际组织和国际协定的规则，这些规则就各相关方的权利与义务进行明确约束，就主要类型经济活动做出规定，企业的国际工程业务要受到这些规则的约束。③行业组织和协会的行业共识和规定，用以规范市场秩序。作为行业成员，企业需要遵守此类共同行为准则。

中国通用工程设计有限公司原董事長秦瑞娟强调，合规与企业的国际工程主流商业模式有着密切的联系。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主流商业模式已由传统的设计—施工（Design-Build，DB）过渡到设计—采购—施工（Engineering-ProcurementConstruction，EPC）工程总承包，再向EPC+F（Finance，融资）转型。从2019年开始，国际工程事业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主流商业模式转变为以投资带动EPC和绿地投资项目下的EPC垫资。企业的合规管理需要与这个趋势始终保持同频共振，具体措施才会接地气，实施效果才会令人满意。

在全国政协委员，天津大学国际工程管理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张水波看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合规有助于企业防范风险，也有助于减轻管理者的民事、行政和刑事责任。从更高的角度来看，合规也是一种竞争力，关乎企业能否实现高质量发展，更关乎我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家形象。

直面存在的问题

“言知之易，行之难。”南开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何红锋指出，在合规的实际执行中，企业存在以下问题：①对合同约定的重视程度不够；②对公平竞争原则的敬畏感不足；③对合同管理工作的执行不够严格；④对员工的劳动保护不充分。

北京海外君合工程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崔军进一步指出，从已公开的合规案件可以看出，企业的合规问题具体体现在：①在项目投标时，提供的资料和文件存在作假、不准确或错误的信息，以及在未获得其他企业代理授权下声称已获得代理授权；②在项目招标文件明确要求披露代理或其他咨询企业信息的情况下，未能按照招标文件要求予以适当披露，导致被国际金融组织认定构成欺诈；③未能正确处理商业模式中存在的项目代理问题，导致卷入腐败案件调查和丑闻；④与第三方存在不当经济往来，涉及欺诈、腐败和洗钱等问题；⑤在涉及被某些国家或组织制裁的国家或地区推进项目工作时，忽视因制裁产生的对工程业务、物资往来、资金往来、信息披露等的合规要求。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周密分析，这源于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原因：客观方面，由于企业的市场边界不断拓展，合规的要求更加复杂，在纷繁复杂的外部环境中，企业不了解合规的具体要求对自身行为的可能影响，以及如何采取措施满足合规要求；主观方面，企业对合规问题的重视不足，没有建立起有效的合规管理内控机制。在一些情况下，企业不是采取合规的做法，而是通过隐瞒、藏匿、合谋等方式躲避“规”的约束，即便暂时成功也为后续的“爆雷”埋下了严重的隐患。在涉及多家企业的协同时，对于合规的理解和应对方式的差异也可能带来问题。

恰当应对合规风险

国际工程最大的风险就是企业没有风险意识。中国电建集团海外投资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袁洋介绍了几种风险及应对方式。

（1）法律合规风险，即对当地法律法规研究不充分的风险。在项目初始阶段，企业就应进行充分的调研，将项目东道国的相关法律法规吃透。

（2）技术合规风险，即对项目东道国技术标准掌握不足导致的风险。为此，企业应谨慎选择具有项目东道国设计经验的设计单位，以提升对东道国技术标准的把握能力。

（3）非传统安全风险，即因不了解项目东道国国情及传统导致的风险。项目伊始，企业应对项目东道国类似的项目进行充分调研，了解当地传统和习惯做法，制定相应措施，以规避相应风险。

（4）税务风险，即因设备及原材料进口免税事宜导致的相关风险。企业应充分调研当地的税务政策、免税许可范围及办理程序，规避因高额税率导致的项目盈利风险。

（5）征地风险。征地是国际工程最为头疼的事项。国外土地多为私有，往往存在征地困难、地主多变等情况，给项目进展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企业应聘请当地经验丰富的律师团队及具备较为丰富社会资源的当地人员，与企业一道成立征地推进团队，在业主的领导下共同推进征地进展。

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高级顾问董娇娇律师则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1）为应对安全环保风险，企业应建立、健全项目安全环保负责部门工作机制，制定安全环保相关规章制度并细化操作流程，明确岗位职责或落实责任制。

（2）为应对工程质量风险，企业应建立、健全并有效执行工程质量管理规章制度，如果将工程分包的，应与分包商订立相关工程质量管理协议，或者在分包合同中约定各自的工程质量管理责任，并对分包商的工程质量工作统一协调、管理。

（3）为应对劳动用工风险，企业应严格遵守东道国当地劳动用工法律法规，重视工会的地位和监督作用，认真对待工会提出的要求和建议，避免罢工或产生其他集体事件。

秦瑞娟特别提醒，在后新冠肺炎疫情时期，企业的合规管理应聚焦工期严重延误、结算严重滞后、合同暂停与终止、不可抗力等重大风险的应对。

建立合规体系

只有把珍珠用一根线串起来，我们才会得到一条美丽的项链。周密建议，要想建立符合自身实际情况的合规体系，企业可从以下方面发力。

（1）根据发展战略和业务拓展情况充分评估可能面临合规要求的国别和行业市场范围，明确在项目执行过程中可能触及规则约束的业务环节。

（2）认真分析各类相关规则的主要内容，结合企业自身业务分布，在企业的全球范围重新调整内部的组织机构，重新审核或调整与合规相关的企业内部管理制度。

（3）加强企业内部人员的合规意识与能力培训，将企业的管理制度落实为人员的自觉意识和行动，尽量消除因知识盲区而给合规工作带来的潜在威胁。

（4）强调合规的动态性，通过业主、第三方或政府权威发布等信息渠道，获取有关规则的新进展，减少合规工作的拖延或时滞。

中国土木工程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总法律顾问、首席合规官张文锦提示，“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企业都应当尽快从“被动合规”向“主动合规”转变。同时，企业必须发挥内部管理的协同效应，推动建立“法律、合规、风险、内控一体化管理平台”的“四位一体”合规体系，夯实基础管理的监督和服务功能，围绕生产经营，形成统一规划、分级分层、各司其职、协同联动的工作格局。企业要切实用好合规体系这个抓手，融合企业其他管理方面，简化工作流程，打通管理渠道，实现高效发展。一句话，合规体系要和业务融合，真正成为企业发展的强劲动能和安全引擎，着力打造新的竞争力。

做好第三方合规管理

企业的第三方包括项目代理、联合体成员企业、分包商、非政府组织和媒体等合作伙伴，这些合作伙伴的不合规行为也会给企业带来不合规风险，因此第三方合规管理至关重要。张文锦就此分享了几点经验。

（1）提前做好尽职调查。在与第三方合作前，企业应对其进行尽职调查，评估其履约能力及在履约过程中能否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和企业的各项合规制度，以提前排除存在重大合规风险隐患的第三方。

（2）及时签署合规协议。在与第三方签订正式合作协议前，企业应明确告知第三方应当履行的各项合规义务，并签署《诚信合规协议》，作为合作协议的附件。

（3）实时监督合规行为。在项目实施过程中，企业要加强对第三方的合规监管，定期对第三方开展合规审查和合规风险评估，发现问题后督促第三方及时整改。

此外，董娇娇表示，若有条件，企业可向第三方提供必要的国际工程相关合规培训，营造共同合规的良好合作氛围，以便形成合规管理的共识；建立、健全并有效执行针对第三方合规管理的规章制度或合规指引，充分发挥制度建设的力量。

协同发力

“积力之所举，则不无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合规的真正落地，离不开各方协同发力。除了企业积极作为外，政府主管部门、行业协会也要发挥各自作用。

何红锋强调，政府主管部门可以发布关于合规的规定和指导性文件，指导企业建立完善的合规体系；在日常的执法、监管中，督促企业做好合规工作，对违反相关规定的不合规行为给予处罚。行业协会可以在政府主管部门制定合规政策时，积极参与相关工作，反映企业在这方面的诉求。

袁洋建议，政府主管部门可定期开展不同国别的法律法规研究工作，由我国驻外使馆牵头，组织企业对在东道国开展业务过程中的合规经验进行总结，收集整理有关法律法规，编辑成册，用于指导企业的项目实践。行业协会可从管理标准及技术标准两个层面发挥作用：总结不同国别管理活动的共性和特性，用于指导不同国别的项目实践；总结对标各国技术标准、技术要求，用于提高设计单位的技术水平。

在崔军看来，行業协会还可定期举办合规的培训和会议，通过典型案例引导企业做到合规经营，切实提升企业的合规管理能力。

结语

合规是企业治理体系、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具体表现，也是企业提升竞争力的关键所在。政府主管部门要及时制定合规政策，为企业合规管理奠定政策基础；行业协会要通过举办多种形式的活动，提升企业的合规管理能力；企业要积极顺应国际趋势，从上到下在思想上对合规予以充分重视，并在行动中将合规落到实处。我们期待并相信，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我国国际工程事业一定会迎来高质量发展的美好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