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工程企业合规要求识别及体系构建

南夷佳

2020年以来，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发生深刻变化，部分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东道国政府和民众在环保、劳动、纳税、社会责任等方面對我国企业的要求越来越高。为此，我国企业必须主动提升合规意识，完善合规管理体制、机制，才能不断提升竞争力，在“走出去”的道路上行稳致远。

相较于国内工程，国际工程合规的第一个难点在于对“规”的识别。除《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令第46号）、《对外工程承包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令第527号）等国内关于建筑、对外工程承包的法律法规外，工程所在国的各项法律法规及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的相关规则，乃至美国、欧盟等第三地具有域外效力的法律法规都可能适用于我国企业的相关海外机构及工程项目。第二个难点则在于“规”的内化，即合规管理体系的构建。我国企业必须将庞杂的外部合规要求与企业本身的制度、文化衔接起来，为员工提供相对简明易行的规范、指引、指南，同时在企业建立起学习、尊重、遵守规则的氛围，才能使合规从理论走向实践，切实增强每一名员工的行动自觉性。

合规要求识别

工程所在国法律法规识别

我国企业在决定进入一个新的国别市场时，有必要对东道国的法律环境进行初步调研。分支机构人员按照调研提纲完成第一轮法律法规收集后，可以与我国驻东道国的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及东道国商务管理部门取得联系，进行较深入的政策咨询。同时，我国企业也可与当地的律师事务所建立联系，协助对专项法律问题进行评估并提供持续性的法律咨询服务。

针对国际工程业务，法律法规识别的要点如下。

（1）市场准入：包括允许外资企业进入的行业及领域，外资企业设立的批准或备案程序，可设立的公司形式等。

（2）建筑行业管理要求：包括国际工程相关的资质证照的申请程序，国际工程的当地成分要求，必须公开招标的工程范围，当地法律对转包、分包的管理要求，国际工程对健康、安全、环境影响的要求等。

（3）劳动用工：包括企业聘用外籍人员的限制，外籍员工工作签证的办理程序，员工薪酬、社会福利待遇设定的最低标准，解除劳动合同的经济补偿标准等。

（4）财税管理：包括对国际工程企业征收的主要税种、税基、税率，可能减免征收的主要税种，申请减免的主体和程序，该国与我国签订的双边或多边投资协定、税务协定，是否允许外币自由兑换，是否允许开设在岸或离岸外币账户等。

（5）适用法律及争议解决：包括该国是否已经加入了《纽约公约》及《华盛顿公约》；如未加入《纽约公约》，该国是否加入了双边或区域性的以承认和执行外国判决或仲裁裁决为主要目的的条约等。

国际规则识别

对于国际工程适用的国际规则，主要包括融资机构要求、行业自律公约、国际组织规则及第三地具有域外效力的法律法规等，如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关于诚信合规及制裁的规则，国际商会、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联合国部分公约及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等法律法规。需要强调的是，国际规则专业性较强，对于我国企业一般经营管理人员来说较为陌生，需要企业合规部门进行专门的识别、解读，再通过讲座、指引等方式向员工进行宣贯和培训。

合规体系构建

合规体系构建的国内标准

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在2018年印发《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下称“《指引》”），概括性地拟定了央企合规管理的框架。

（1）合规管理架构。《指引》指出，央企应遵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令第8号）规制下的现代公司企业法人治理结构和机制，层级明晰地界定董事会、监事会、经理层、合规管理负责人、法律事务机构、业务部门等机构的合规管理职责。

董事会主要负责央企合规管理的战略规划、机构设置、人员任免等重大事项的决策，由监事会负责监督管理。经理层主要依据董事会部署，负责合规管理组织架构、具体制度规定的批准及与业务领域之间的协调工作等。《指引》特别强调，央企应设立合规委员会作为全面统筹协调合规管理工作的职责机构，并形成法律事务机构或其他机构为合规管理牵头部门，业务部门负责日常合规管理，监察、审计、内控、风控、安全、环保各部门各负其责的“三位一体”组织框架。

（2）合规管理运行。《指引》提出了建立合规管理有效运行的整体机制，即合规管理制度规范、合规风险识别预警、合规风险应对、合规审查机制、违规处罚机制及合规管理评估机制等，为合规管理的有效运行提供了有力支撑。

首先，合规管理的运行依托专项的合规管理制度的构建，通过将外部合规要求内化为合规规章制度，制定企业合规行为规范。其次，合规管理的内容在于揭示经营管理活动中的合规风险，以合规风险识别预警的形式，采取有效的风险应对措施，最大限度地化解风险、降低损失。再次，合规管理运行的重点在于合规审查机制和违规问责机制的构建，通过对不合规行为的审查惩处，强化合规管理过程中各方的责任意识。最后，合规管理的长效运行依赖合规体系有效性的定期评估，通过完善制度漏洞，强化过程管控，实现持续改进的目标。

合规体系构建的国际标准

2010年，世界银行发布《诚信合规指南》（下称“《指南》”）。《指南》在充分借鉴、吸收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际商会的相关文件及英美等国法律法规的基础上，系统提出了企业建立有效合规体系所必须具备的关键要素，被公认为反映了国际最佳实践标准，是企业建立合规体系的权威指引。

《指南》罗列了11项原则，可分为首要目标、主体职责、基本流程、重点领域、关键环节、保障机制六大模块。

（1）合规管理的首要目标——禁止不当行为。企业应通过制定行为准则或者类似文件，明确不当行为的种类和范围，预防欺诈、腐败、共谋和强迫等不当行为发生。

（2）合规体系建设的主体职责——领导层、管理层和全体员工。一是董事会等企业领导层应积极支持企业合规体系建设。董事会须了解合规体系内容，监督合规体系的建设和运行，为管理人员建设运行合规体系提供指导、资源与支持，同时确保合规体系得到定期检查、评估，及时发现问题并采取补救措施。二是企业管理层应负责合规体系的日常监督管理，直接向企业领导层汇报情况。为确保管理层充分履职，企业应赋予其充分的自治、资源和权限。三是企业应发动全体员工参与合规体系建设，并遵守合规体系中的各项合规要求。

（3）合规体系建设的基本流程——评估、审查和改进。在合规体系建设初期，企业管理层应综合考虑企业规模、业务领域、地理位置等因素，评估企业在欺诈、腐败等方面的风险，确保合规体系建设有的放矢。

完成合规体系的构建后，企业应从以下三方面入手，更新完善企业合规体系：一是对企业风险进行持续评估。二是通过相关方反馈等方式，系统地、定期地审查合规体系在防控违规行为方面的适用性和有效性。三是考察企业合规要求是否反映了国际标准、行业标准等外部合规标准的变化。

当发现企业现有合规体系不足以应对违规风险，或者未能充分反映外部合规要求时，企业应当及时更新完善自身合规体系。

（4）合规体系建设的重点领域——自身合规与商业伙伴管理。一方面，为防范自身欺诈、腐败等违规风险，企业须做好以下八方面工作：一是雇用前对员工候选人尤其是管理层候选人进行尽职调查，避免招聘有失信记录的员工。二是限制与主管相关业务的前政府官员及关联主体建立雇佣或者其他交易关系。三是合理控制招待费等费用，以避免其对商业交易产生不当影响。四是依法进行政治捐款并披露。五是依法进行慈善捐助并披露，不得以慈善捐助为名进行违规利益输送。六是不得支付任何好处费。七是合理记录各项合规工作，包括款项支付记录。八是采取特定措施，预防和发现腐败、欺诈、共谋、胁迫等不当行为。另一方面，企业应根据其能够对商业伙伴施加影响和控制的程度，尽力确保代理人、顾问、咨询专家、代表、经销商、承包商、分包商、供应商、合资方等商业伙伴防范不当行为。企业应在合作前对潜在商业伙伴进行尽职调查，避免与违规风险较高的主体建立业务关系；将企业合规要求告知商业伙伴，并要求商业伙伴遵守；要求商业伙伴提供对等承诺，鼓励其建立健全合规体系；完整记录双方的业务往来；确保向商业伙伴的支付价格合理、渠道合法；监督企业和商业伙伴履行合同的情况等。

（5）合规体系建设的关键环节——财务、合同和决策。对于合规风险易发的财务、合同、决策等环节，企业应加强内部控制。在财务方面，企业应从财务和组织结构入手管理自身财务、会计和其他业务流程，定期接受内外部审计，确保内控体系有效运行；在合同管理方面，企业签订的合同应约定合规义务和责任；在决策方面，企业应确保企业决策流程和决策者资历与交易价值、违规风险相一致。

（6）合规体系建设的保障机制——培训、激励、报告、矫正和联合。企业应当为各级员工，并视情况为商业伙伴提供合规培训，对诚信或违规的员工、商业伙伴采取奖励或惩戒措施。企业应当提供安全、便捷和必要的举报和咨询渠道，及时调查、纠正并采取措施预防违规行为，同时积极与商业联盟、行业组织、职业协会、民间团体等合作，健全企业合规体系，推动完善行业合规标准。

合规管理路径

对标全球历史悠久的国际工程企业，我国企业“走出去”的时间尚短，在国际工程的合规管理方面仍处于学习和追赶的阶段。结合前面的分析，我国企业可结合自身实际情况，从如下方面进行改善。

（1）健全合规管理架构，明确合规管理职责。我国企业可结合发展需要，明晰内部各层级的合规管理责任，并根据业务性质、地域范围、监管要求等设置相应的合规管理委员会、合规管理部等合规管理机构。

（2）制定合规管理制度。我国企业可从合规行为准则、合规管理办法、合规操作流程三个层次，建立健全合规管理制度，作为合规管理的指引和依据。

（3）完善合規运行机制。我国企业应完善合规培训、汇报、考核、咨询、调查、问责等运行机制，将制度规定贯彻落实于工作实践中。合规管理各部门根据工作职责及业务领域分别开展合规审查、合规咨询、合规检查及风险处置、合规培训、合规档案记录、合规考核及评价应用等工作。

（4）防范应对合规风险。我国企业应通过合规咨询、违规调查等内部途径或外部咨询等方式，有效识别各类合规风险，并依法采取恰当的控制和处置措施。

（5）持续改进合规管理体系。我国企业应持续跟踪监管政策变化，定期进行合规审计和管理体系评价，根据内外部环境变化动态调整管理制度和运行机制，保障合规管理体系稳健运行。同时，我国企业应定期就重点领域、重点环节开展合规监督检查，包括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公司治理体系、财税管理、资金管理、投资决策、集中采购、外部咨询机构的使用、员工招聘、授权体系、涉密文件的管理等。

（6）重视合规文化建设。我国企业应将合规文化作为企业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树立积极正面的合规形象，促进行业合规文化发展，营造和谐健康的内外部合规环境。此外，我国企业应将合规培训纳入企业整体培训计划，有重点、分层次地开展合规培训，形成“人人合规、事事合规、时时合规”的理念，使合规成为广大员工“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自觉行动。

结语

展望国际工程行业的未来，我国越来越多的企业已经将提升合规管理能力作为提升自身竞争力的必要一环，企业的合规管理方式也将逐步实现制度化、流程化、数字化。可以说，健全的合规体系虽不能完全杜绝国际工程中的违规行为，但能有效防控全局性、颠覆性合规风险，为企业的长期高质量发展提供可靠保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