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概念隐喻对比研究

2021-12-07 22:24谢世坚何青虹
关键词:柳梦梅源域朱丽叶

谢世坚,何青虹

《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概念隐喻对比研究

谢世坚,何青虹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汤莎戏剧中蕴含了大量的情感隐喻,其中有关“爱情”的隐喻表达尤为丰富。基于前人研究,本文通过对《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爱情”概念隐喻进行分析和总结,发现两剧中“爱情”隐喻的始源域十分丰富,且多选用实体和景物类。此外,由于文化背景和故事情节等不同,《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存在各自特有的源域。通过分析汤莎戏剧中“爱情”隐喻的共性和差异,有助于揭示汤莎二人对爱情隐喻的认知习惯和模式。

牡丹亭;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概念隐喻

“隐喻”一词历史悠久。早在亚里士多德经典著作《诗学》和《修辞学》中,亚氏认为隐喻没有认知价值,只是对语言的一种可有可无的修饰。自20世纪80年代,认知语言学的逐渐兴起使人们打破了隐喻只是修辞方式这一传统看法,将隐喻看成是人类认知和思维的基本形式和手段[1]。

近年来,学者们对汤剧隐喻研究多基于认知视角,主要从概念整合和概念隐喻理论展开。如林天送等结合概念整合理论探究了《惊梦》一出中杜丽娘游园三个阶段的隐喻运作机制[2];概念隐喻理论下,邓麦茵对《牡丹亭》中隐喻进行了系统的探讨[3];刘颖分析了《牡丹亭》中“封建礼教是庭院”“爱情是春光”“女性是花朵”三个重要概念隐喻[4];岳文慧则从方位、结构、本体隐喻三个方面探讨了剧中时间隐喻的认知作用[5]。莎剧隐喻研究范围已逐步从传统修辞学扩展至认知语言学视阈下的莎剧隐喻研究,即多重视莎剧中的概念隐喻及其认知规律探究。Tissari介绍了莎剧中与动词或名词“爱”一同出现的不同爱情隐喻种类[6]。Spicci通过研究《麦克白》中的身体隐喻,旨在重构支撑莎剧《麦克白》的身体病理学观点[7]。Al-Abdullah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将十四行诗中时间隐喻按照结构、本体和方位三大类进行了系统的划分,研究诗中时间隐喻源域的关联性和丰富性[8]。国内学者对认知领域内的莎剧隐喻研究涉及认知、修辞和翻译。陈洁等分别从认知和语言两个层面揭示了莎剧中常规隐喻的创新方式,如扩展、细化等[9]。谢世坚等从认知社会学的角度探讨了莎剧中男女情感隐喻的共性和差异性[10]。黄兴运等分析了《哈姆雷特》中隐喻辞格的成因理据,并对田汉和卞之琳译本中对应隐喻辞格的翻译策略进行了异同对比[11]。谢世坚等运用概念整合理论对比研究了莎剧和曹剧中“heart/心”隐喻的翻译策略[12]。

此外,虽有学者如陈瑞敏已经探讨过《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爱情隐喻,但其着重从概念隐喻的系统性出发,且只选用了个别爱情隐喻进行分析,覆盖面较窄[13];前人对《牡丹亭》中的爱情隐喻也只是稍有提及,并未做出全面系统的探究。因此,本文将从概念隐喻视角对汤莎戏剧《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爱情”概念隐喻进行系统对比分析,探究两剧中爱情隐喻的相似性和差异性及其背后原因。

一、理论基础

认知语言学指出隐喻源自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是一种概念性和自发性的认知过程。在对世界概念化的过程中,隐喻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概念隐喻最先由莱可夫和约翰逊 (Lakoff & Johnson) 提出,并在其合著《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进行详细描述。莱可夫和约翰逊 (Lakoff & Johnson)将隐喻上升到“认知方式”和“推理机制”的高度来理解[14]406,在书的开篇中就强调了隐喻的认知作用,认为隐喻无所不在,不仅在语言中,而且也存在于我们的思维和行动中,即“通常有关思考和行动的概念系统,本质上是隐喻性质的”[1]4。此外,他们认为隐喻是以人们的生理、生活经验及其所产生的结构相关性,即生理和物质为基础产生的,并且具体阐释了概念隐喻的工作机制:隐喻是从一个概念域向另一个概念域进行结构映射,即从始源域(source domain) 向目标域 (target domain) 的映射[1]。一般说来,始源域多为具体事物,目标域则偏抽象。随后,莱可夫和特纳(Lakoff & Turner)阐述了概念隐喻中始源域和目标域的对应关系,即一个始源域可以映射到多个目标域,一个目标域也可以对应多个始源域[15]。概念隐喻映射过程受文化等因素的制约和影响,因此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概念隐喻结果可能也有所不同。

本文选取汤莎经典爱情剧本《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运用概念隐喻理论探析中英戏剧作品中“爱情”隐喻的异同之处。

二、《牡丹亭》的“爱情”隐喻解析

《牡丹亭》(也称《还魂记》)是明代著名剧作家汤显祖的经典名作,属“临川四梦”之一。该剧描写了太守千金杜丽娘游园时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心生爱慕,竟因相思不得伤情而亡,而后化为游魂重返人间寻找爱人,与柳梦梅相遇相恋,最后复生如初,与柳梦梅永结同心的姻缘故事。《牡丹亭》中,汤显祖善用隐喻手法对杜丽娘和柳梦梅两人的爱情进行了深刻的描写,突显出两人对爱情的忠贞和至死不渝。

通过语料收集分析,笔者发现《牡丹亭》中有关“爱情”的概念隐喻十分丰富,共出现了54次有关爱情的概念隐喻用法。按照语义将剧本中“爱情”隐喻的始源域分为七大类,如表1所示。下文将对这七类源域进行解析,进一步感受汤翁的语言魅力。

表1 《牡丹亭》中七类“爱情”隐喻的出现频次

始源域植物液体人体器官动物病姻缘春光 频次1221141375 百分比22.2%3.7%20.4%7.4%24%13%9.3%

(一)爱情是植物

植物类别词或特征概括词在语言中可以表达丰富的爱情。《牡丹亭》中植物类“爱情”隐喻(22.2%)的始源域多为后花园中植物意象,如芍药、牡丹等,同时还涉及到“情根”类隐喻。其中“爱情是芍药”是该类中数量最多的“爱情”隐喻,且汤翁多用植物的生长过程来隐喻柳杜二人的爱情历程。如例1中汤翁用盛开的牡丹芍药映射丽娘“刚刚萌发的美好爱情”。

①【山桃红】正如此想间,只见那生向前说了几句伤心话儿,将奴搂抱去牡丹亭畔,阑边,共成云雨之欢。(《牡丹亭·惊梦》)(1)

(二)爱情是容器中的液体

容器中的物质经常被用来凸显爱情的强大力量。《牡丹亭》中也出现了“爱情是容器中的液体”这一爱情隐喻(3.7%)。例2中汤显祖借用《西厢记》中“春闷好难捱,毕竟情深似海”这一表达,用“海”来隐喻丽娘对柳梦梅的爱情,海之深正好对应了丽娘对柳梦梅的爱之深。

②【尾声】(旦)叹孤坟何处是俺望夫台?柳郎呵,俺和你死里淘生。(《牡丹亭·婚走》)

(三)爱情是人体器官

人体类爱情隐喻在《牡丹亭》中出现频次较高,占整个爱情隐喻的20.4%,且多出现在前三十回。该隐喻中涉及到心、肝、脏等器官,其中又以“心”这一具体意象出现频次最多。例3中汤翁借用李商隐的诗句,用“心”隐喻丽娘因梦对柳梦梅产生的“爱情”,寄托了丽娘的美好情愫。

③【前腔】(悲介)哎也,似咱这般,正是:“梦无彩凤双飞翼,有灵犀一点通。”(《牡丹亭·寻梦》)

(四)爱情是动物

《牡丹亭》中动物类爱情隐喻总共出现4次,占7.4%。剧中,汤翁多选用双飞的鸟类,如“鸳鸯”“比翼鸟”。其中“爱情是鸳鸯”占比最多。例4中汤翁将“鸳鸯”常常出双入对这一特性映射到柳杜二人的爱情中,突出柳梦梅对爱情的坚守。

④【沽美酒】(生笑介)你这孔夫子把公冶长陷缧绁中。我柳盗拓打地洞向冢。(《牡丹亭·惊梦》)

(五)爱情是病

在《牡丹亭》中,“爱情是病”这一隐喻出现频次最高,占24%,主要集中于剧本的第十四、十八和二十出中。汤翁多用“病”或是如“憔悴”等病态类表现来隐喻柳杜二人的爱情。例5中,汤翁用“心头病”来隐喻杜丽娘对柳梦梅的爱,凸显出丽娘爱而不得的相思之苦。

⑤【前腔】忒恁憨生,一个哇儿甚七情?则不过往来潮热,大小伤寒,急慢风惊。则是你为母的呵,真珠不放在掌中擎,因此娇花不奈这。(《牡丹亭·诘病》)

(六)爱情是姻缘

“姻缘”一词起源于佛家文化中的“因缘”和“缘分”二词。后经不断演变,世人慢慢将男女爱情称为“姻缘”,具有一种前世注定的味道。作为爱情隐喻的源域,“姻缘”一词在《牡丹亭》中共出现了7次,占13%。如例6中后花园花神用“姻缘”一词来隐喻杜丽娘和柳梦梅日后会产生的“爱情”。

⑥【山桃红】吾乃掌管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丽娘,与柳梦梅秀才,后日有之分。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牡丹亭·惊梦》)

(七)爱情是春光

“爱情是春光”这一隐喻集中于《惊梦》一出,占比相对较少(9.3%),汤翁对春光进行了大量的描写, 如“袅晴丝”“彩云”“雨丝”“风片”“烟波”等,如例7中用“袅晴丝”作为源域,映射杜丽娘内心深处萌动的“情丝”,虽小但无法阻挡,塑造出了一个渴望爱情、纯爱涌动的美好少女形象[4]。

⑦【步步娇】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牡丹亭·惊梦》)

三、《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爱情”隐喻解析

《罗密欧与朱丽叶》是莎士比亚早期创作的一部悲剧,剧中描写蒙太古之子罗密欧和凯普莱特之女朱丽叶一见钟情,诚挚相爱,誓言相依,但因两家世代为仇而受到阻挠,最终以死殉情。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虽以悲剧结尾,但两人的爱情却化解了凯普莱特家族与蒙太古家族之间的仇恨,得到了“永生”。

剧本中,“爱情”隐喻比比皆是,多姿多彩。莎翁对爱情进行了十分生动的刻画。据统计,全剧共出现了42处爱情隐喻,按照语义同样可划分为七大类,如下表2所示。接下来将分别举例分析这七类爱情隐喻,体验莎翁笔下的“爱情”模样。

表2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七类“爱情”隐喻的出现频次

始源域植物液体容器食物人旅程光 频次223413612 百分比4.8%4.8%7%9.5%31%14.3%28.6%

(一)爱情是植物

“爱情是植物”这一概念隐喻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占比较少(4.8%),集中出现在第二幕第二场罗密欧与朱丽叶后花园密会场景中。例8中,莎翁将“爱情”和“蓓蕾”两个不同的认知域连接在一起,体现了朱丽叶对爱情的看法。她认为两人的爱情同“蓓蕾”一样需要经历漫长的成长过程,最终艳丽绽放,这从侧面显示出朱丽叶对爱情的美好向往。

⑧JULIET.This,by summer’s ripening breath,

when next we meet.

Good night, good night. As sweet repose and rest

Come to thy heart as that within my breast. ((2)

(二)爱情是液体

莎翁善用容器中的液体来映射爱情的深沉和永恒。《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是容器中的液体”这一隐喻(4.8%)主要出自朱丽叶之口。例9中,朱丽叶将自己对罗密欧的爱隐喻为“大海”,将“海”的深度及其无穷无尽的特征映射出前者对后者爱之深沉。

⑨JULIET. My bounty is,

My; the more I give to thee

The more I have, for both are infinite. ()

(三)爱情是容器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是容器”这一概念隐喻(7%)常常隐含在介词短语这种规约化程度较高的惯用语中,能将“爱情”空间化、可视化。例10中,班伏里奥探听罗密欧烦恼的根源时,两人提到的“in love”和“out of love”,都将爱情视为一个具体的容器,使其有边界、能进可出。从始发域“容器”映射到了目标域“爱情”,更加直观地呈现出罗密欧此时的爱而不得的情感状态。

⑩BEN.?

ROMEO..

BEN. Of love?

ROMEO. Out of her favour where I am in love. ()

(四)爱情是食物

爱情同食物一样具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罗密欧与朱丽叶》中,莎翁使用了“爱情是食物”(9.5%)这一隐喻,用“蜜糖”等来将爱情概念化。例11中,莎翁用“无味”二字形容罗密欧对罗瑟琳的爱情,将其隐喻为“没有味道的食物”,突出爱情因得不到回应,逐渐变得枯燥,让人提不起兴致,这也解释了罗密欧见到朱丽叶为何如此激动和兴奋。

⑪FRIAR. Juse Maria! What a deal of brine

Hath wash’d thy salt cheeks for Rosaline.

How muchthrown away in waste

To, that of it doth not. ()

(五)爱情是人

据本文不完全统计,《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是人”这一隐喻出现频次最多(31%),且集中在剧本的第一幕和第二幕中。Lakoff & Johnson (1980)指出拟人本身就是一种本体隐喻,因此剧本中“爱情是人”既可以划分为拟人辞格又可归为“爱情”隐喻。在该概念隐喻中,莎翁将人的特性移植到“爱情”这一抽象事物上。“爱情”有时“盲目软弱”,有时又“粗暴专横”。如例12中用人的负面性格“粗暴、专横”等来隐喻“爱情给人带来的消极感受和体验”,用以突出罗密欧苦恋罗瑟琳无果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⑫ROMEO. Is love a tender thing? It is too rough,

, and it pricks like thorn.

MER.Ifbe rough with love;

Prick love for pricking abs you beat love down. ()

(六)爱情是旅程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是旅程”也是典型的爱情隐喻之一(14.3%),主要出现在第二幕中罗密欧与朱丽叶后花园相见的场景中。在该隐喻中,莎翁将“目的地”“交通工具”和“旅途中遇到的困难和障碍”等“旅程”所涉及的系统性特点有选择性地映射到爱情域中。例13中,将朱罗二人相隔的“围墙”映射为“两人恋爱中所遇到的困难”,“轻翼”则是帮助罗密欧越过围墙的“交通工具”,表达了罗密欧对朱丽叶的爱情的至深和至真。

⑬ROMEO. Withdid I o’erperch these,

For stony limits cannot hold love out,

And what love can do, that dares loves attempt:

Therefore thy kinsmen are no stop to me. ()

(七)爱情是光

“光”这一类意象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多次出现,具体表现为“太阳”“星星”“火”“月亮”和“灯塔”等。莎翁习惯将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人的爱情隐喻为“光”(28.6%)。例14中,罗密欧将朱丽叶比作光,用“珠环”和“明珠”作为“光”的载体,将其“明亮、夺目”的特征映射到“爱情域”中,说明了在恋爱的人眼中,自己喜欢的人才是最光彩夺目的[8]。

⑭ROMEO. O, she doth teach the torches to burn.

It seems she hangs upon the cheek of night

As ain an Ethiop’s ear-

Beauty too rich for use, for earth too dear. ()

四、《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概念隐喻对比

《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作为汤莎描写爱情的典范,杜丽娘与柳梦梅、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之所以经久不衰、深受欢迎,除了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本身,其还得益于语言的构造及艺术的彰显。剧本中爱情隐喻的巧妙使用将爱情塑造得更为形象和立体。从上文可以看出,汤莎在剧本中都运用了大量丰富的爱情概念隐喻,在源域的选择上二者既有共通点,也有相异之处。

(一)相似处

《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概念隐喻出现频次较高,分别为54次和42次,其中半数以上始源域多为自然界的实物和景象。《牡丹亭》中包括“植物”“人体器官”“动物”和“液体”在内的四类物质实体;《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则有“人”“容器”“食物”“植物”和“液体”五类实物类始源域,这表明,汤莎偏向于将具体的物质或实体作为“爱情”这一抽象概念的始源域。该结论证实了本体性隐喻 (ontological metaphors) 对于人们进行思维认知的重要作用。通过实体隐喻,我们可以对经验做出相应的物质性描写,如指称、量化、分类等使抽象经验带有某类物质的特征[1]23-25,从而将其具化,便于人们理解。同时,隐喻的结构投射基于人们的生理、生活经验以及所产生的结构相关性,因此隐喻认知具有生理和物质基础[2]。日常事物如上述中的植物、动物等及行为在较高频次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体验中,因此更容易成为人们认识和理解抽象概念的源域来源[16]。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的认知心理不仅古今相通,而且中外相通。”[17]因此《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隐喻的始源域具有一定的重合性。据统计,《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都出现了“爱情是植物”“爱情是液体”这两类隐喻,且“植物类”都多选用“花”,“液体类”选用“大海”等具体意象。这是基于人类共同的隐喻认知的身体经验,例如汤翁和莎翁都用花的生长过程进行联想,反映不同阶段爱情的状态;同时用“大海”来突显爱的深度。

(二)不同处

概念是人类认识世界过程中自我意识的一种表达,带有较为强烈的主观能动性。因此概念化这一认知主体主观识解的过程也会受到内部和外部多种因素影响,从而产生不同的结果。从表1和表2可知,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在“爱情”隐喻始源域的选择上有不同之处。

首先,《牡丹亭》中有“爱情是春光”“爱情是姻缘”等独特隐喻。《牡丹亭》中始源域为“春光”“病”“动物”“姻缘”是后者没有的。“爱情是春光”和“爱情是病”这两类源域多受剧本情节影响。汤显祖对后花园中的旖旎春色进行了细致的描写,通过将“爱情”隐喻为花园“春光”,塑造出了一个憧憬爱情、情窦初开的纯洁美好的女子形象。丽娘游园梦中恋上柳梦梅,再次寻梦不得,从此一病不起直至病逝,因此剧中前半部分多出现“爱情是病”类隐喻。此外,“动物”类始源域为“鸳鸯,双飞燕”,其多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古人喜用成双成对的鸟类来隐喻爱情。“爱情是姻缘”则是汉语中独特的爱情隐喻。中国传统文化儒家思想、道家学说和佛教思想是中华文化的三支根脉,其中儒、道两家思想影响了古人的思维,佛教思想使得缘分和前世今生之说深入人心。因此,汤显祖受其影响,用“姻缘”来隐喻“爱情”。

其次,《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隐喻中“光”“旅程”等始源域是《牡丹亭》中没有的。究其原因,其跟西方文化有关。莎士比亚剧中的人物率直奔放,情感热烈且常溢于言表。他们倾向于更为直接、大胆地表达爱意,因此莎剧中常用“火”类事物来隐喻爱情,如该剧中多用“融融爱火”和“快熄灭的火”等火的燃烧程度来隐喻两人爱情的热烈程度。同时,“珠环”“星星”“太阳”等具体源域十分符合罗密欧对朱丽叶一见钟情的情节设定。

结语

人们在表达“爱情”这一抽象情感时常常将其与生活中常见的概念联系起来,即通过概念隐喻更为清晰和生动地向他人传达“爱情”的蕴含意义。通过对莎士比亚和汤显祖剧本中“爱情”这一概念隐喻的分析,总结出了一定的规律。我们可以看出二者在对“爱情”的表达上都运用了大量概念隐喻的手法,使得剧本中的“爱情”更加具体化,浅显易懂,让剧本的语言表达更加生动,提高表达效果。研究发现,《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隐喻大部分为本体隐喻,多采用实体类源域,这符合隐喻立足于人类的身体体验的论证;此外,在情节和文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下,汤莎在“爱情”隐喻始源域的选择上大有不同,所选剧本中仅有两类相似的始源域。总的看来,《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部戏剧作品中“爱情”概念隐喻始源域的选用与各自主题切近相关,有利于塑造人物形象和推动情节的推动。相比前人,本文更加系统地挖掘和整理了汤莎剧中的“爱情”隐喻,并且将两者进行对比研究,为正确解读汤莎剧的文学内涵及语言艺术提供认知依据。通过对比,也更能突显出汤莎二人各自的语言艺术创作特点。本文希望对两个剧本的爱情隐喻的系统性进行全面的认知,发掘出汤莎两位剧作大师展现给读者的爱情的丰富性和多维性。

(1)版本说明:本文所引的《牡丹亭》的例证均出自汤显祖戏剧全集(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5)。例证中的下划线部分是构成爱情隐喻的成分。

(2)版本说明:本文所引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例证均出自阿登版莎士比亚(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例证中的下划线部分是构成爱情隐喻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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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Conceptual Metaphor of “Love” inand

XIE Shi-jian, HE Qing-hong

(College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541004, Guangxi)

Tang Xianzu’s and Shakespeare’s plays contain a lot of emotional metaphors, among which the metaphorical expression of “love” is particularly rich. Based on previous studies, this article analyzes and summarizes the conceptual metaphors of “love” inand. The study concludes that the source domains of the metaphors of “love” in the two plays are very rich with entities and scenery mostly used. In addition, due to different cultural background and storylines, there are unique source domains inand. By analyzing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the metaphors of “love” in these two plays, it is helpful to reveal the cognitive habits and patterns of the “love” metaphors of Tang Xianzu and Shakespeare.

;t; love; conceptual metaphor

H15

A

2096-9333(2021)04-0039-06

2021-03-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戏剧修辞比较研究”(19BYY098);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戏剧中动物意象和植物意象的修辞对比研究”(YCSW2020068)。

谢世坚(1966- ),男,广西横县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和莎士比亚研究;何青虹(1996- ),女,四川仪陇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和莎士比亚研究。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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