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451》中的未来都市想象

2016-03-16 00:40张广勋黄美红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华氏伯里塔格

张广勋,黄美红

(湖南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0)



《华氏451》中的未来都市想象

张广勋,黄美红

(湖南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0)

雷布拉德伯里在反乌托邦小说《华氏451》中想象了未来消费社会的极端发展可能带来的城市异化。未来的美国大都市将成为焚书之城,汽车之城与拟像之城,这种恶托邦大都市割裂了人与自然,人与现实的关系,带给人们的只是无深度的城市文化和精神错乱的狂欢景象。只有回归自然,回归日常生活实践,从文化记忆和荒野中寻求生命意义,才是对抗恶托邦城市、重获人文精神的不二选择。

雷·布拉德伯;《华氏451》;都市;拟象;汽车

虽然乔治·奥威尔在英美反乌托邦小说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但著名评论家多纳德·瓦特(Donald Watt)还是将美国著名小说家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1920-2012)的《华氏451》(1953)而非奥威尔的《1984年》称之为“我们时代唯一的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反乌托邦。”[1]此论虽不乏争议,却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该小说在反乌托邦文学谱系中的重要地位。《华氏451》因其鲜明的时代历史意义和象征意义而为众多国外研究者所关注。除了讨论该小说对现实的影射之外,罗宾·瑞德(Robin Reid)认为该小说批评了美国人对科技根深蒂固的依赖。[2]他认为布拉德伯里的这部小说测试了科技能够被用来进行社会控制的程度。大卫·莫根(David Mogen)认为该小说以讽刺的手法表现了其政治立场,小说警告人们独裁和思想控制总是以实现理想的伪装来进行的,不论它们是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还是美国梦。[3]也有论者从凤凰涅槃、基督教殉教士与引火与书同焚的女士之间的互文性,来挖掘作品的宗教维度和精神追求。[4]但是,目前国内外尚无专家学者从城市视角来分析这部小说。因此,本论文试图从城市视角挖掘其小说背后的深层涵义,进一步丰富和拓展《华氏451》的研究领域。

在小说中,华氏451度是纸张起火的温度,不过在小说所想象的未来无名城市中,火灾已经不会发生了,因为那里每一栋建筑物都是由防火材料所建造的。过去历史中以灭火为职责的消防员已无用武之地,但他们还有新的“使命”,那就是纵火,他们四处焚书。学校里有的是电视教育,无需书籍,发现书籍就要烧毁,而这,就是未来消防员的职责。他们是国家的“中流砥柱”,抵抗着“那一小撮想用矛盾理论和思想使大家不快乐的人。”[5]但是,小说主人公蒙塔格,虽是一名消防员,却并不快乐。妻子米尔是这个享乐城市的模范公民,和蒙塔格少有交流,而是终日沉醉于声光影电的虚幻世界中,冷漠封闭。形同虚设的家庭生活让蒙塔格对整个追求享乐和消费的城市产生了怀疑。不久,蒙塔格又亲眼目睹一位老妇甘愿自焚殉书,这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这个书籍杀手在退休教授费伯的影响下对这个享乐与控制的社会有了更清醒的认识,他决定不再与这个焚书之城同流合污。但这一切很快为妻子发现并告发,他的藏书和房子被焚毁。为了保护费伯,蒙塔格杀死了步步紧逼的消防队长比提,开始了逃亡之旅。最终在费伯的帮助下,他来到城市之外的荒野,并在那里认识了一群流浪在荒野中的爱书的人。这时候,世界性战争已经开始,从天而降的核子武器将整座城市攫起,扯得粉碎,不过三秒钟,这个享乐之城已经化为灰烬。当科技塑造一切又毁灭一切的时候,唯有人类的精神不死。蒙塔格和那些在乡野间流浪的书人,便是这座城市遗留在世间的一抹精神火种,他们决定重返城市,带着记忆在脑海中的诗歌、圣经和对城市的领悟,重建城市。

从城市角度来探讨这部小说,可以看出,小说中的城市虽然无名,其所指却涵盖了美国社会的种种危险倾向,蕴含极为丰富。雷·布拉德伯里为我们想象了一种新型的未来恶托邦城市。这个新的大都市不遗余力地鼓吹都市享乐文化,正如比提所言:“人活着不就为了这个?为了享乐,为了刺激?你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文化提供了充裕的享乐和刺激。”[5]64这是一个扼杀思想、背离自然的美国版的“美丽新世界”。在这里,无论是汽车还是电视、新闻传媒等大众文化,带给人们的只是强烈的狂欢和无深度的娱乐文化,尤其是在电视所营造的拟像世界中,超现实的符号错乱摇曳、簇拥叠砌,人们体验着移情与情感的沉浸,迷失其中。

一、汽车之城

当雷·布拉德伯里在1953年写作《华氏451》的时候,美国正进入汽车时代。1954年美国人已拥有全世界汽车总数的60%。1960年美国69.5%的人开车上下班。汽车制造耗费大量的资源,是工业化社会的支柱产业。很多作家敏锐地注意到汽车在现代社会的重要地位。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1951年)、纳博科夫的《洛丽塔》(1955年)、凯鲁亚克的《在路上》(1957年)等作品都表现了汽车对人们生活方式所带来的重大影响, 使这一时期的作品带上了汽车时代的烙印。不过这些作家更关注的是汽车这一交通工具在美国小说中“出走”主题的表现,[6](P112-117)对于汽车普及后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则没有得到这些作家的关注。

当很多作家为汽车所带来的速度和愉悦而欢呼的时候,布拉德伯里则想象了汽车对未来大都市所带了的负面影响。在小说中,政府不断地放松对车速的限制,高速路的车速已经高达90或100英里每小时,未来社会驾车风驰电掣的城市人已经习惯了速度的刺激,无法停下车来去欣赏自然的美好。克拉莉丝,小说中的自然的化身,解释道:“有时候我觉得,开车的人不知道什么是草,什么是花,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慢慢地瞧过它们,……如果你让驾驶人看一团模糊的绿色东西,他会说,哦,对,那是草。”[5]9为了鼓励汽车消费和电视娱乐消费,在城市中选择步行而不是驾车的人被认为是不合时宜的人,步行甚至变成了一种犯罪。飞驰而过的汽车常常给那些在人行道上行走的人们带来死亡。克拉莉丝的舅舅正是因为夜晚散步而被逮捕,而小说中另一个夜晚散步的人则成了小说主人公蒙塔格的替罪羊而为机器犬所猎杀。在小说中的汽车不仅充当了进行精神刺激的工具,而且蜕变成为展现人性之恶的杀手。飙车的刺激正反映出这个物品丰盛的社会之下精神的困惑与空虚。

通过对汽车城市的描述,布拉德伯里想象的是如果美国的经济和社会系统如此继续运行下去而不受控制,在未来有可能产生一个噩梦般的恐怖社会。但是这个未来的极权社会并不像奥威尔的《1984年》那样是为政府极权所控制,相反,在《华氏451》中,几乎没有出现极权政府的影子。对大众的控制是通过大众传媒的娱乐来进行的。正如瓦特所指出的,该小说没有对国家的政治形势或者极权专制政府权力结构的描绘,它们是不在场的。[1]200蒙塔格的身体反抗是相当微弱的,比提也不像《1984年》中的奥勃良,没有独裁者的狰狞面孔,无法激起人们对他的恐惧之心。在《华氏451》中,极权政府已经退居幕后,而作为大众传媒的代表,电视在控制社会,扭曲历史、遮蔽现实、愚化民智方面发挥着主导作用。

二、拟象之城

消费社会不仅仅是占主导地位的物欲主义的释放,“它还是人们面对无数梦幻般的、向人们述说着欲望的、使现实审美幻觉化和非现实化的影像。”[7]无论是鲍德里亚还是詹姆逊,都强调了影像在消费社会所起的核心作用。詹姆逊认为没有任何其他社会像消费社会这样为记号和影像所充斥。对鲍德里亚来说,正是现代社会中影像生产能力的逐步增强、影像密度的加大,它的致密程度,它所涉及的广泛领域,把我们推向了一个全新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现实与影像之间的差别消失了,而电视,因其批量生产拟像的能力,对于这种现实的扭曲负有很大的责任。

电视与米尔的生活缠结在一起,难解难分。对她来说,电视已经不再是帮助她逃避现实苦闷无聊生活的一种消遣,而是她殷切希望的事件。在这个电视的世界中,她不必成为现实中的米尔,她是一个真实的演员。但是,她只有三面电视墙,因此当这个节目结束的时候,她还是会成为米尔,她迫切需要第四堵墙来维持这种幻觉。因此米尔一直不停地要求蒙塔格再花2000美元来购买第四面电视墙:“才两千块,而且我想,有时候你也该顾及我。”有了第四面墙,真实世界与非真实世界的边界也就隔开了,米尔可以待在梦中的世界里面而不再是生活在现实中。在小说中,拟像已经成为他们家庭的一部分,而不只是限于其屏幕上的存在。蒙塔格经常听到“‘亲戚们’在电视间里喊叫。”[5]52对米尔来说,这些拟像变得更为真实,而丈夫反而变得越来越不真实,更像是一个拟像了:“他感觉自己是一个以电子技术塞在声光墙壁缝隙中的动物在说话,但是说的话并未穿透玻璃障碍物。他只能演哑剧,希望她会转过头来看他。隔着玻璃他俩触不着彼此。”[5]49-50随后,在家庭中,拟像拥有了更多权威,远远超过了蒙塔格。而蒙塔格,现实中的家人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这种由电视所创造的超现实由此改变了家庭的概念,使其失去了原初的意义。家庭的温馨、家庭成员间的互助与关爱也由现实进入超现实。惟余冷漠在现实中。在这个超真实的世界中,本来为电视所生产的虚假的符号、模型和想象被当做了真实,而本来真实的蒙塔格则被看做了仿真和拟像。

在小说中,不仅电视娱乐节目创造了一个超真实的世界,使得米尔沉迷其中,成为一个演员;而且原本以追求真相为旨归的新闻节目,也加入到这个超真实的世界之中,使得蒙塔格也难以抵挡其诱惑,成为其中的一个演员。在小说中,蒙塔格在杀死比提以后,遭到全城追捕,同时,电视新闻也是全程直播:“本台很荣幸有机会用摄影直升机跟随猎犬一起出发,寻找目标……。”[5]145这里蒙塔格并不是一个罪犯,而是一个目标。电视中所上演的与正义无关,这是一场狩猎。新闻成为戏剧性的奇观,与娱乐混杂在一起。正如当今美国的大众传播媒介对新闻的关注更多的不是去传递信息,而是为了讲述向公众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吸引更多的关注。电视中的新闻已经不再是新闻,更像是一部电视剧。大众传媒不仅扭曲了历史,也通过对追捕蒙塔格的大肆渲染而故意转移了民众对现实的关注。当电视传媒意识到蒙塔格已经逃脱了追捕,他们也要通过扭曲历史和事实,以虚构来替代真实,千方百计掩饰他们的失败。在蒙塔格已经渡河逃脱以后,摄像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清晨散步的人,机器猎犬将这个无辜的人轻松猎杀。随后,电视立刻转移到另外一个节目:“搜捕结束,蒙塔格已死;悖离社会的罪行已遭到报应。本台现在带您去豪华饭店的‘天厅’,观赏半小时‘破晓前的正义’,这个节目是……”[5]162“正义”需要及时伸张,才能更具有震慑效果,“护法”的参与者也能获得精神的愉悦和警示,心满意足的投入到新的娱乐之中。

作为一部具有丰富象征意义的反乌托邦小说,《华氏451》不仅想象了未来城市在极权消费文化和大众传媒的控制之下所造成的人性的愚昧和失落,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割裂,而且也警示我们,这种恶托邦城市有可能招致的毁灭。最后小说通过克拉丽丝提醒我们要学会欣赏自然美好的一切,同时也暗示我们荒野的广袤与力量不容忽视。作为人类,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在自然世界中的位置,即便是在人造的世界——城市之中,也要欣赏自然,爱护自然,对自然有谦卑之心,敬畏之情。在小说将要结尾的时候,作者为我们呈现了他所想象的理想城市形态:“冀望将来有一天我们的都市会开阔些,多容纳一些绿荫、土地和荒野,好提醒人类我们是居住在地球上的一个小空间内,我们赖以生存的荒野可以轻易收回它所给予的一切,……一旦忘记了荒野在夜间是多么近在咫尺,那么总有一天,它会进城来抓我们,因为到那时候我们已经忘记了它可以是多么可怕而真实。”[5]170-171

[1]Donald Watt, “Burning Bright: ‘Fahrenheit 451’as Symbolic Dystopia,” in Martin Harry Greenberg, Joseph D. Olander, eds., Ray Bradbury, New York: Taplinger Publishing Company, 1980:197.

[2]Robin Anne Reid, Ray Bradbury: A Critical Companion, Westport, CT: Greenwood, 2000:59.

[3]David Mogen, Ray Bradbury. Boston: Twayne, 1986:107.

[4]Harold Bloom, Bloom’s Guides: Fahrenheit 451, 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 2007:121.

[5][美]雷·布拉德伯里.华氏451[M].于而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67.

[6]王守仁.汽车与五十年代美国小说[J].当代外国文学,1996(3)112-117.

[7]薛毅.西方都市文化研究读本[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336.

责任编辑 张吉兵

2016-01-05

10.3969/j.issn.1003-8078.2016.04.16

张广勋(1976-),男,山东微山人,湖南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黄美红(1980-),女,湖南岳阳人,湖南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

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6BWW080;2015年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5WLH20;2015年湖南省教育厅项目,项目编号:15C0626。

I106.4

A

1003-8078(2016)04-006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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