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买单——基于对共产国际、国民党、共产党等多方因素的分析①

2013-08-15 00:51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国共合作苏俄共产国际

朱 莹

(广西大学 政治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自1924年1月20日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第一次国共合作正式建立起至1927年“七一五”政变止,历时三年半的第一次国共合作宣告失败,国共合作过程中共产国际、国民党、中国共产党在合作与冲突、斗争与妥协中取得了世界反帝阵营的巩固、国民党改组、北伐战争的胜利、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共产党组织的发展等各项进步,但是这种在特定条件下所形成的合作最终因多种不可调和因素的影响走到了尽头。改革开放后,尤其是九十年代以来俄罗斯对前苏联这段相关历史资料的解密,进一步证实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的原因是多元的,决不是某个政党或者某个领导人单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一、共产国际在国共合作中的角色出演

长期以来,提到共产国际我们都会想到其无私的国际主义精神。诚然,通过共产国际的帮助建立和发展了中国共产党组织,促成了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局面,打破了帝国主义的封锁和包围,对东方各国的解放事业给予了重要支持。但是,在苏俄和共产国际并不是完全没有个人打算的“救世主”,对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及第一次国共合作的促成也是为了满足其自身需要。

(一)共产国际促成国共合作的目的

从理论依据上看,共产国际积极促成国共合作是在继承和发展列宁民族殖民地理论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东方战略。共产国际认为:“由于要对世界帝国主义进行漫长而持久的斗争,所以应该把东方各国的一切革命因素动员起来,”[1]通过联合世界各国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加强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宗主国革命力量的共同行动实现与帝国主义的抗争。从军事安全上看,当时苏联正处于帝国主义的包围之中,在其南部和东部边界上分布着伊朗、土耳其、阿富汗、印度、中国和朝鲜等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这些国家在军事上形成了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的缓冲地带。这些国家的联合抵抗和革命形势的日趋高涨必然增加对苏俄的安全系数。这一状况被列宁称之为“一种均势”,这一均势“虽然极不可靠,极不稳定,但社会主义共和国毕竟能在资本主义包围中生存下去了。”[2]中国国民党被共产国际认为是由若干个革命阶级的联合,是可以团结到反帝阵营中的合作伙伴,同时,国民党因具备相当数量的武装力量而被共产国际所看重。从经济发展上看,新经济政策实施之后苏俄逐步进入了相对和平的经济建设时期,在经济建设过程中俄共(布)对资产阶级的态度由激进转为包容,并把积极谋求与其他国家的正常外交关系作为国家主要的外交姿态。在中国,苏俄积极与当时形式上的中央政府——北京政府建立外交关系,以推动国内经济增长。

(二)共产国际在国共合作中的政策措施

国共合作的三年半时间里,在共产国际的旗帜下通过和施行了很多有利于发动群众、发展革命力量、推进民主革命的政策措施。这些措施的实施一方面实现了对国民党的部分改造,激发了国民党的生机和活力;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中国共产党走出低落的工人运动,到更加广阔的环境中锻炼和壮大自己。但由于第一次国共合作中共产国际的措施是立足于维护苏俄国家利益的,因此,必然会产生革命指导脱离中国革命实际的情况。首先,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实行家长制的领导方式。中共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自然要接受共产国际的领导,但是共产国际很多政策的制定都把苏俄国家利益作为依据和基础,不顾中共和中国革命的发展。在这些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共产国际及其代表通过上级决议的压力迫使中国共产党接受,甚至越过中国共产党组织直接实施。其次,共产国际夸大了国民党的革命性,“对国民党不加深入仔细的分析而全盘肯定,片面夸大国民党的力量和作用,确立了一条‘重国(重视国民党)轻共(轻视共产党)’的基本指导思想”[3],忽视了中国共产党及工农的力量,放弃了对革命和武装力量的领导权,以至于当国民党右派叛变革命时共产党无法及时组织有力的反击。

(三)共产国际在国共两党之间的尴尬

在第一次国共合作过程中,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之间各种矛盾冲突不断产生。共产国际一方面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总领导者、政策的主要策划者,站在列宁殖民地半殖民地反帝革命理论的基础上,站在中国共产党的立场上同情和支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广大工农群众;另一方面,又抱着团结国民党右派的幻想,在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充当调和矛盾的中间人。甚至到了蒋介石背叛革命的前夕,斯大林还对国民党右派抱有这样的幻想:“蒋介石明天会做什么,走向何方,我们拭目以待,但至少现在,他领导着军队,命令军队反对帝国主义,这是事实。在这方面他比所有的策连捷里和克伦斯基们都高。当然,蒋介石没有读过马克思著作。蒋介石没有自称社会主义者,但情况恰恰是,他高于这些社会主义者,高于这些克伦斯基、策连捷里和丹之流。为什么?因为,由于事物的逻辑所致,他领导着反帝的战争,迫于形势他在打仗。”[4]这一论述清晰表现了共产国际对国民党右派既对立又拉拢的双重心态。

二、第一次国共合作中国民党的目的和蜕变

以孙中山为代表的国民党在第一次国共合作前已拥有几十万党员和几万军队,相对于只有几百名党员的共产党来说力量相当强大,在国共合作问题上拥有决定是否合作及如何合作的主动权。两党之间力量的悬殊及共产国际对国民党的妥协和纵容,导致了对国民党强大力量有效监督和制约的缺位,为国民党右派走向蜕变埋下了隐患。

(一)国民党实现第一次国共合作的目的

1921年12月,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在张太雷的陪同下到桂林与孙中山会面并提出了国共合作的建议。孙中山却表示,尽管他对苏俄的革命经验非常感兴趣,但是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模仿苏联对中国的政治生活却毫无用处,婉言拒绝了马林关于国共合作的建议。陈炯明叛变革命之后,尽管孙中山当时还没有改变对共产党弱小力量的轻视,却又被中共背后共产国际和苏俄的强大力量所吸引。也有学者提出,孙中山选择国共合作也有“限共”的目的。孙中山坚持国共合作以“党内合作”的方式实行,把共产党全部融入国民党的队伍之中。在他看来,对共产党进行有效监督、管理和约束,总比让中共置身于国民党之外并接受苏俄援助不断成长之后与国民党争夺政治资本更有利。于右任在回答张作霖关于孙中山接受国共合作的疑惑时的解释能够反映出孙中山等国民党领导人实现国共合作的这一出发点:“中山先生与你同一心理,但异其手段。有人驱逐共产党,共产党便想法独立存在,中山先生把共产党转变为国民党,即共产党自然不存在。”[5]在得到苏俄大量经验、资金、军事装备等方面的资助之后,国民党自然会把侧重点放在限制、削弱并最终消灭中国共产党上,孙中山去世之后,国民党右派更是急于追求这一目的,最终导致了国共合作的失败。

(二)国民党在国共合作中的蜕变

孙中山先生作为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一生都在寻求中国民主解放的真理,最终从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经验中看到了中国革命的出路,做出了唤起民众、“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的决定,制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尽管受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孙中山的思想中存在缺点,但是三民主义中的民主革命思想已然成为国共合作的基础。孙中山逝世后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故意片面夸大孙中山革命理论中的错误部分,“阉割”了孙中山三民主义理论中的革命成份,逐步开始反苏反共。1927年初羽翼渐丰的蒋介石最终把反苏反共推向了高潮。在1927年2月的一次讲话中蒋介石暗示了撕裂国共合作的决心:“苏俄以平等待我,总理才同苏俄联合,现在其他的任何国家只要以平等待我,我们就同其他的国家联合。”[6]国民党右派走上分裂国共合作的道路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一个分裂逐步扩大、矛盾不断激化的蜕变过程。

(三)国民党撕裂国共合作的主要原因

国共两党在土地问题上的分歧和对立是第一次国共合作中的矛盾焦点,也是国共合作破裂的主要原因。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解决农民问题的核心在于解决土地问题。国共两党在不同指导思想的基础上形成了不同的土地纲领和土地政策。尽管孙中山也主张“扶助农工”、“唤起民众”,但是国民党中大部分军官来自资产阶级和地主阶层,因此,又主张调和阶级矛盾,“和平解决”土地问题。共产党则主张通过暴力方式直接没收地主土地分配给农民,实现“耕者有其田”。当广大农民阶级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以暴力革命的方式从地主手中没收土地时,国民党中许多将领和右派就公然站在了革命的对立面,反对共产党领导农民开展土地革命。日益高涨的农民运动、土地革命的深入展开,使国共两党的矛盾分歧和对立日益尖锐,在“国共合作”这一方式下难以协调。“国共合作”的思想基础、政治基础和阶级基础不断被破坏,国共合作的实现条件日渐褪去,代表不同阶级利益的政党合作关系必然会走向破裂。

三、中国共产党幼年时期的不成熟性

中国共产党自1921年7月正式成立到1924年1月国共合作正式确立,仅经历了两年半的成长,尚处于幼年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不仅缺乏自我独立进行革命运动的水平,而且对工农运动缺乏必要的掌控能力。在国共合作问题上,中共领导人在“左”和“右”两个极端上徘徊,不利于国共合作的长期存在。

(一)中国共产党对共产国际的依赖性

在第一次国共合作过程中共产国际固然具有自己的利益目的,中共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也必须要执行共产国际的指示和决议。但是,如果中共少一些对共产国际的依赖性,具备一定的独立意识和较成熟的斗争经验,在执行共产国际决议的具体过程中也可以赢得广阔的活动余地,从而产生不同的后果。当然,中共对共产国际的依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从中共革命理论上来说,中共最初掌握革命理论的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不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掌握具有片面性,而且缺乏把革命理论与工人运动相结合的实践经验,这些都需求教于共产国际;从党的组织建设上来说,中国共产党作为共产国际的支部,理所当然地听命于共产国际并受到共产国际的约束。即便是我国党组织的产生、维持和发展也直接得益于共产国际的指导和物资支持。对共产国际过度的依赖必然导致中共在国共合作中缺乏自我,始终处于被动地位。

(二)中国共产党对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我国的革命性质认识不足

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的革命任务不同于苏俄,中国的革命包括反帝的民族革命和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双重性质。第一次国共合作的过程中,受共产国际的影响,中共把侧重点仅仅放在了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上,将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放在了次要的地位,即便是提到了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也只是将革命的重点放在了反对封建军阀统治上。在对我国革命性质片面认识的指导下,中共认为中国革命就是“反帝革命”“民族革命”,把中国国民党看作是“民族革命的政党”,把国共合作的关系称为“反帝联盟”。虽然共产国际和中共在理论上也提出了一些反封建的要求,但是最终淹没于反帝的呼声之中,忽视了反封建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这也正是陈独秀“二次革命论”产生的思想根源。在这种片面认识的基础上,必然放松对国民党的警惕性,对国民党缺乏必要的约束机制。

(三)中共党内及工农运动中的“左”倾现象

在长期以来的党史研究中,对于第一次国共合作过程中中共党内及领导的工农运动是否存在“左”倾错误存在很大的争议。有人认为,中共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中不存在“左”的现象,只是犯了严重的右倾错误:一方面对共产国际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放弃了与国民党斗争的有利时机及斗争的主动权;另一方面,国共两党力量悬殊,中共对国民党右派一味妥协,放弃了对中国革命的领导权。随着对这段历史的不断深入解读及对党史资料的不断发掘,也有学者提出“大革命时期中共党内和工农运动中的‘左’倾错误,也是导致大革命失败的重要原因。”[7]1937年刘少奇在《关于大革命历史教训中的一个问题》一文中曾经尖锐地批评了当时工人运动中的“左”倾现象,比如“随便逮捕人,组织法庭监狱,搜查轮船火车,随便断绝交通,没收分配工厂店铺”等。刘少奇认为“这些事干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厉害,在社会上、经济上、人心上要发生严重的影响,是无疑的。企业的倒闭,资本家的关门与逃跑,物价的高涨,货物的缺乏,市民的怨恨,兵士与农民的反感(当时有许多小城市的工会被农民捣毁,而且是农民协会领导的),军官与国民党人的非难,就都随着这种‘左’的严重程度而日益严重起来。”[8]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无疑是中共个别领导人“右”倾的错误,但是在国共合作失败之前也并非没有“左”倾存在。这种“左”的错误帮助了反革命、帮助了“右”倾,对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起到了促进和加速的作用。

综上,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并不是由某一个政党,或者某一个领导人造成的,也不是由某个偶然性事件引起的,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的原因是多元化的,既有共产国际的自私,也有国民党的脱变、还有共产党的幼稚。我们在分析某个政党或者某一历史人物的过程中,应当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将其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考察,摒弃“对、错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置身于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错综复杂政治环境下的历史人物其思想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如果研究者将历史人物脸谱化、简单化地固性研究,不仅不能对历史事实作出科学、细致的说明,反而会南辕北辙,远离历史真相。

[1]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翻译室.共产国际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72.

[2]《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文献》编辑委员会.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文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1053.

[3]陈廷湘.新时期的中国现代史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73.

[4]斯大林.在联共(布)莫斯科机关积极分子会议上关于中国大革命形势的讲话[J].党的文献,2001,(6).

[5]龙眠,文华.中共共产党90年重大事件始末[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1:13.

[6]包惠僧.包惠僧回忆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317.

[7]袁继成.经济问题与武汉国民政府[J].中央财经大学学报,1988,(1).

[8]刘少奇.关于大革命历史教训中的一个问题[J].党史资料研究,19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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