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魏收的尔朱荣评价①

2013-08-15 00:51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魏书墓志评价

曾 磊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300071)

一、问题的提出

魏收编纂的《魏书》历来被人诟病为“秽史”。论者大都从魏收的个人道德角度来评判《魏书》的史料价值。这些评论的主要根据《北齐书◦魏收传》的记载,《北齐书》中有一条最重要的记载:

尔朱荣于魏为贼,收以高氏出自尔朱,且纳荣子金,故减其恶而增其善,论云:“若修德义之风,则韦、彭、伊、霍夫何足数。”[1](P488)

在这里,虽然李百药首先指出魏收做出此种做法乃是出于对“高氏出自尔朱”的考量,但还是强调了魏收接受了尔朱荣之子的贿赂乃是魏收对尔朱荣“减其恶而增其善”的主要原因。该书的《尔朱文略传》也提到了此事,其记载如下:

文略尝大遗魏收,请为其父作佳传,收论尔朱荣比韩 、彭 、伊 、霍 ,盖由是也 。[1](P667)

对于李百药的这些记载,唐代史学家李延寿也深信不疑,他在《北史》中沿用了李百药的这些记载。从此之后,历朝历代的著名学者等都对这个记载深信不疑,例如刘知几说:

至若与夺乖宜,是非失中,如班固之深排贾谊,范晔之虚美隗嚣,陈寿谓诸葛不逮管、萧,魏收称尔朱可方伊、霍;或言伤其实,或拟非其伦,必备加击难,则五车难尽。故略陈梗概,一言以蔽之。[2](P77)

同刘知几持有同样观点的还有清代著名学者赵翼,他在《廿二史札记》中将《魏书》同《北史》进行比较,认为魏收写史多“党齐毁魏”,任情褒贬,“趋附避讳,是非不公,真所谓‘秽史'也”[3](P264),清代考据大家章学诚也认为,魏收“素行为人所羞,文辞何足取重”,武断地认为魏收的人品不高,他所撰修的史书也就不可观了[4](P65)。从此之后,《魏书》的“秽史”说就完全定型了。到了近代,周一良先生首先全面地给魏收翻案,就魏收纳金之后为尔朱荣作佳传一事情,周先生认为:

《北史收传》及《北齐书尔朱文畅传》谓尔朱文畅大遗收金,请为其父作佳传。今阅《魏书》七四荣传,颇载诏疏,乃收书体例本尔,非特爱于荣。赵瓯北谓阅者但觉功多罪少,而河阴诛朝臣之惨酷,铸己像而不成之僭越,亦未遗漏,此尚为美传乎?其论云:“始则希觊非望”,其词是褒是贬昭然明白,乃后人断章取义,如《史通论赞篇》之比,谓收受荣子金而拟荣于伊霍,全失史家抑扬之意,不亦疏乎?自来作史之人每难逃于诬蔑,得金受米,固已有先例矣。[5](P229)

可见周先生对此传说并不以为然。台湾学者孙同勋先生在《“秽史”辩诬》一文中指出,魏收对尔朱荣的评价,与其说是“传达知识”,不如说是“发泄情感”,其表达的情感与其说是赞许,不如说是惋惜[6](P229-230)。此外,瞿林东先生在《说魏收非秽史》认为:

尔朱荣是跟北齐政权的建立有很大关系的人物,所以《魏书》对他有很多谀词,并说他“末迹见猜”,死的可惜;《北史尔朱荣传》则删去谀词,对尔朱荣的功绩也说的很简单,对于他的被杀,乃是“末迹凶忍”所致。从这个比较当中,也可见魏收在记述尔朱荣事迹上的曲笔。[7](P75)

同瞿林东先生的观点相反,屈超耘先生在《为魏收的秽史辩诬》一文当中认为,魏收对尔朱荣的评价十分公允,由此可见魏收的《魏书》是一部“尊重历史,秉笔直言”的好书。[8](P41-42)在近年来出版的学术著作中,张莉的《魏书研究》当执牛耳。作者认为,魏收在《尔朱荣传》的史评中,对尔朱荣的“功业”进行了充分的肯定,但同时也对尔朱荣在洛阳搞屠杀的残暴行为,提出了强烈谴责。可以认为,魏收对尔朱荣的评价是“较为全面的评价”。[9](P216)综合分析各位前辈学者的意见,可以基本推翻《魏书》为秽史的说法。不过,前辈学者大都从《魏书》的文本出发,力图为《魏书》“秽史”说辩诬,并没有进一步挖掘魏收的尔朱荣评价背后所体现的政治动机。从《北齐书》“因高氏出自尔朱”一语可以看出,魏收对尔朱荣的评价,同北齐王朝的政治合法性息息相关,因此对此进行进一步探讨,是十分必要的。

二、对魏收的尔朱荣史评的文本分析

尔朱荣是北魏后期重要的历史人物,他镇压了六镇、关陇的人民起义,平定了各地的割据势力,击退了梁武帝支持的元颢、陈庆之的入侵,对北魏王朝做出了很大贡献,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他施行暴政,做出了河阴屠杀这种残忍之事,并且藐视孝庄帝最后被其所杀,其罪行同样不容忽略。魏收站在消灭了尔朱氏集团却又同尔朱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东魏北齐统治集团的立场上对他进行历史评价,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史学编纂的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很严肃的政治问题;而不是史官个人收受贿赂就可以任意涂抹篡改的。因此,魏收对尔朱荣所做出的史评必然是经过严肃的政治考量的,同魏收个人的品德关系不大。

在今本《魏书》中,魏收首先肯定了尔朱荣稳定北魏、镇压六镇关陇起义的历史贡献:

尔朱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用,属肃宗暴崩,民怨神怒,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图,盖天启之也。于时,上下离心,文武解体,咸企忠义之声,俱听桓文之举。劳不汗马,朝野靡然,扶翼懿亲,宗礻石有主,祀魏配天,不殒旧物。及夫擒葛荣,诛元颢,戮邢杲,翦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此诸魁者,或据象魏,或僭号令,人谓秉皇符,身各谋帝业,非徒鼠窃狗盗,一城一聚而已。苟非荣之致力,克夷大难,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10](P1657)

众所周知,“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是曹操用来自我贴金的话,不过曹操此说也基本属实。同样,当时的北魏王朝已经基本瓦解,如果没有尔朱荣的东征西讨,或许北魏将提前灭亡。所以,魏收对尔朱荣的这段评价基本符合历史事实,没有多少粉饰、溢美之词。对比唐朝的李延寿撰写的《北史》,不难发现李延寿对魏收的史评基本沿用,他所增加的内容不是针对尔朱荣的,而是针对尔朱兆的:

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 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11](P1776)

这段话所说的庄帝“幽崩”很明显是尔朱兆所为,同尔朱荣无关。在涉及尔朱荣的功绩的时候,李延寿不过对魏收的评论作了一定的增删:

尔朱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戮邢杲,前羽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11](P1776)

同魏收的尔朱荣评价相比,李延寿把赞扬尔朱荣安定天下的功劳进行了缩写,而将话题转移到尔朱兆等弑君这个问题上。与李延寿的缩写相比,魏收的评价更为形象生动,而且,其中“劳不汗马,朝野靡然,扶翼懿亲,宗礻石有主,祀魏配天”诸语,涉及到了尔朱荣扶植孝庄帝上台这一行为,如此书写是符合东魏北齐统治者的利益的,因为高欢自认为自己服从尔朱荣、尔朱氏兄弟领导的前提是“共辅王室”,也就是共同拥戴孝庄帝,魏收如此评价,不仅为整个《魏书》正统沿革的叙事进行了巧妙的处理,而且也为《魏书》以东魏为正统作了必要的铺垫。反观李延寿的史评,他虽然不否认尔朱荣维护北魏统治的历史作用,但是由于李延寿是唐朝人,时过境迁,不需要考虑太多的正统问题和当权者权力来源的合法性问题,所以他对魏收的史评进行删改也是可以理解的。同李延寿的史评相比,察看当时流传的各种北朝流传下来的诸多碑铭史料,对尔朱荣持肯定态度者有很多,现列举如下:

窦泰墓志:

属灵后临朝,政移权檗,辟恶之酒为虚,神福之觞成祸,四海痛心,三灵愤惋。天柱大将军尔朱荣鞠旅汾川,问罪君侧。为宁远将军虎贲中郎将前锋都督。及永安御历,豫定策之功,除射声校尉谏议大夫。[12](P395)

元天穆墓志:

孝昌三年,牝鸡失德,雄雉乱朝。肃宗暴崩,祸由鸩毒。天柱为永世恒捍,王实明德茂亲,同举义兵,克定京邑。[12](P277)

徐显秀墓志:

既而北服尘飞,中原云扰,尔朱天柱,始辑勤王,皆挹英异,厚相拓结,赢粮影从,遂参麾鼓。[13](P209)

司马子如墓志:

大行台尔朱,梁郡王,蓄玄五变,将寻九合。□帅诸侯□□隰管。即假中坚将军,领民都将。寻以明皇厌世,牝鸡司晨,志父之甲,兴于忧愤。以公为司马持节假平南将军监前军事,设奇运正没,集声膺扬,三令之间,土百其勇。长平斜邻戎薮,多殆北顾,暂辞帷幄,寄以折冲。[12](P389)

这些是对尔朱荣的谀词,对尔朱家族其他成员的阿谀之词也不少,例如高建墓志:

而大行台尔朱天光受贤庙中,扬旌阃外,公入参谋划,出摧妖旅,歼彼鲸鲵,求为京观。[12](P400)

田弘墓志:

永安中,从陇西王入征伐,即任都督。[13](P274)

独孤浑贞墓志:

永安二年,从故陇西王尔朱天光西征,时为别将,出身杨烈将军,转宁朔,俄授赤逢乡男。[13](P241)

可见,这些墓志材料对尔朱荣,尔朱天光的赞誉之词很多。不过,在这一时期的墓志材料当中,仍然有很多谴责尔朱荣暴政的地方,例如元颢墓志:

孝庄统历,遥授师傅,磐石之寄,于焉在斯。既而政出权胡,骄恣惟甚,爰自晋阳,远制朝命,征伐非复在国,牧守皆出其门,天下之望,忽焉将改。[13](P292)

杨昱墓志:

凶羯肆暴,毒害忠良,以普泰元年六月廿九日,薨于习仙里第,时年五十四。[13](P147)

杨侃墓志:

国难未夷,权归胡羯,淫刑所及,先在忠贞。[13](P144)

杨顺墓志:

羯胡乱政,毒忌忠贞,以普泰元年七月四日,遇害于洛阳依仁里第,时年四十有六。[13](P150)

元恭墓志:

权臣尔朱荣既休其辜,遗种余类,游魂未已。以君地唯国威,器实宗」英,心旅所凭,社稷攸赖,受蜃专征,煎扑妖殄,率领禁兵,西援平阳。兼尚书左仆射西北」道大行台大都督节度诸军事。属值羯胡吐万儿肆逆,径袭京都,主上蒙尘,暴崩汾音。」君天诚发来,千里奔赴。大行弃背万国,君亦枉见祸酷。[12](P298)

元爽墓志:

属大盗侵国,乘舆坠驾,政由甯氏,仍见维絷。[12](P308)

综合分析上述墓志材料,可以看出,这些墓志对尔朱荣、尔朱集团的褒奖和贬斥,乃是以河阴之变为界,对河阴屠杀之前的尔朱荣的行为多采取正面描述,对河阴之变后的尔朱荣和尔朱集团多采取负面描述,其论调同《魏书》的史评基本一致,导致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绝非偶然。众所周知,东魏北齐、西魏北周很多将相大臣,都曾服务于尔朱荣和尔朱氏的帐下,包括宇文泰、高欢在内,都积极参与了北魏末年尔朱荣和尔朱氏政治集团的各种政治活动,很多人因服务于尔朱氏而得到入仕的机会,所以在北朝后期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受益于尔朱荣起兵的人群,他们之所以能够青史留名都要拜尔朱荣所赐。如果彻底否定尔朱荣的一切政治活动,他们的一切活动也是非法的了。如果说魏收对尔朱荣进行粉饰乃是因为“收荣子金”,那么这些墓志对尔朱荣、尔朱氏集团进行的粉饰,又是收纳了谁的金钱呢?这是说不通的。不过,由于高氏统治集团还吸纳了残存的大量洛阳胡汉贵族人物参与其中,这些人对尔朱荣应没有什么好印象,值得注意的是,魏收本人作为北魏的太学博士也差一点在河阴被屠杀,所以魏收本人也应对尔朱荣没什么好感。因此,对尔朱荣的河阴屠杀给与恶评可以满足这些人的愤恨之情。从整体上看,不论魏收的尔朱荣评价还是这些墓志中对尔朱荣的评价,都体现了当时社会舆论和高氏统治集团对尔朱荣、尔朱集团的统治的矛盾心态。

三、魏收的尔朱荣评价背后的政治动机

从历史编纂的角度来看,魏收对尔朱荣做出的评价乃是一个事关北魏王朝历史书写的重要的史学问题。从北魏王朝的正统性来看,尔朱荣出兵洛阳后扶植了孝庄帝上台,如果彻底否定尔朱荣,孝庄帝的帝位也是不合法的,如此北魏皇统的合法性就将被中断,而魏收撰写魏史的工作将无法进行下去。因此站在北魏皇朝正统的角度,魏收也不能绝对否定尔朱荣。此外,站在东魏北齐的实际建立者高欢的角度上,对尔朱荣出兵洛阳一事更不能过分谴责。因为高欢不仅参加了这一行动,而且他后来起兵反对尔朱兄弟的借口也是“本戮力者,共辅王室,今帝安在?”这里的“帝”自然指代孝庄帝而言,所以,在承认孝庄帝为正统的前提下必然承认尔朱荣出兵洛阳帮助孝庄帝即位的行为是“匡扶”之功,否则在逻辑上是不能自圆其说的。现存的其它史料也可以旁证魏收对对尔朱荣的历史评价是一种政治宣传的“基调”,现存日本藏《文馆词林》收录了一篇魏收起草的《后魏孝静帝伐尔朱文畅等诏》,这篇诏书是一篇声讨尔朱荣子尔朱文畅试图谋害高欢的罪状的政治文告,其中写道:

自永安失驭,天下横流,尔朱宗属,分割海内,不臣著于远近,社稷倾于旦旦夕。大丞相勃海王忠义通神,灵武冠代,大惟宗礻石之重,深愍黎庶之怨,定策启行,披坚执锐。摧群丑于邺南,束凶鬼于洛下。[14](P9)

这篇诏书的目的是彰显尔朱文畅的罪状,但是却仍然保持着对尔朱荣出兵洛阳,推翻灵太后的视同逆谋的行为故意回避的态度,将尔朱氏的罪恶从“永安失驭”开始进行叙述,可见其定下的评价基调同《魏书》的尔朱荣评价是基本一致的,如果说《魏书》的尔朱荣评价是收纳了尔朱文略的贿赂而做出来的,那么在这篇诏书内仍然保持类似的写法就很难解释了。

当然,站在东魏北齐统治者正统性的角度,仍然要对尔朱荣和尔朱集团进行否定的评价,但是这个否定的评价的界限在什么地方是必须严谨考量的。首先,尔朱荣出兵洛阳扶植孝庄帝上台的行为同其在河阴之地屠杀太后、幼帝和百官的行为是联系在一起的,然而,又不能以不忠来指责尔朱荣的这一行为,原因如前文所说,如果这么做必然动摇孝庄帝政权和标榜为孝庄帝复仇的东魏北齐的创立者高欢建政的合法性,所以,魏收的做法是将尔朱荣大肆屠杀的做法定位为“得罪人神”而不是“僭逆”,用传统文化中的“不仁”对尔朱荣进行指责,但是刻意回避了尔朱荣、孝庄帝共同合谋推翻灵太后政权实属“不忠”这一基本事实,如此行文很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魏收不仅在尔朱荣评价上刻意回避了“忠”这个问题,在对尔朱荣的子侄尔朱兆、尔朱仲远、尔朱天光的评价上,魏收仍然坚持继承了他对尔朱荣评价的一贯做法,也就是刻意回避“忠”这个问题,而将谴责的聚焦点转移到尔朱集团行政“不仁”这个问题上,魏书卷七十五的“史臣曰”如此写道:

尔朱兆之在晋阳,天光之据陇右,仲远镇捍东南,世隆专秉朝政,于时立君废主,易于弈棋;庆赏威刑,咸出于己。若使布德行义,忧公忘私,唇齿相依,同心协力,则磐石之固,未可图也。然是庸才,志识无远,所争唯权势,所好惟财色。譬诸溪壑,有甚豺狼,天下失望,人怀怨愤,遂令劲敌得容觇间,心腹内阻,形影外合。是以广阿之役,叶落冰离;韩陵之战,士崩瓦解。一旦殄灭,岂不哀哉![10](P1677)

似乎在魏收看来,尔朱兆兄弟等割据四方,专横跋扈,擅自废立皇帝都不值得谴责,值得谴责的是他们没有实行仁政,所以他们最终自取灭亡。他之所以在魏书中定下这种宣传基调,恰恰是东魏北齐统治者的需要所致,要知道,从尔朱荣和孝庄帝共谋推翻洛阳政权开始,按照传统文化的标准他们已经成为乱臣贼子,后来的高欢也是擅自废立,他为了对抗尔朱兄弟擅自拥戴元朗为皇帝的行为同尔朱荣等有何不同呢?所以,为了避免触及高氏统治集团的阴私,魏收不能在评价尔朱荣和尔朱兄弟的时候专门针对他们的行为“不忠”这一事实是显然易见的。

四、结论

魏收所编写的《魏书》对尔朱荣和尔朱氏的评价历来被史家所诟病,然而,魏收之所以如此评价的根本原因在于高氏统治集团的需要,通过检索东魏北齐时期流传的墓志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舆论对尔朱荣存在相当程度的肯定,这是因为高欢本人和高氏统治集团的官僚贵族都出身于尔朱荣集团且参与了该集团的各种政治活动,而且北魏孝庄帝及以后诸帝的合法性也是基于尔朱荣出兵洛阳的“匡扶”之功。如果彻底否定尔朱荣,不仅对东魏北齐的统治不利,而且在魏书的编写上也会产生前后矛盾,所以魏收给尔朱荣做出的评价,不仅不能作为证明维魏收个人品质低劣,进而证明《魏书》为“秽史”的证据,相反,这正是魏收作为学者体现官方意志书写历史的证据,反映了时代的特点。因此,北齐书中所说魏收收纳尔朱荣之子钱财而为其父美言之语并不足信。

[1](唐)李百药.北齐书:卷四八尔朱文畅传附弟文略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2.

[2](唐)刘知几.史通:内篇论赞第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3](清)赵翼.廿二史札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4.

[4](清)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三内篇第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5]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论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6]孙同勋.拓跋汉化及其他[M].台北:稻香出版社,2005.

[7]瞿林东.说魏书非秽史[J].江汉论坛,1985,(5).

[8]屈超耘.为魏书的“秽史”辩诬[J].唐都学刊,1998,(2).

[9]张莉.魏书研究[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

[10](北齐)魏收.魏书:卷六二尔朱荣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1](唐)李延寿.北史:卷四八尔朱荣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2]赵超:汉魏晋南北朝墓志汇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

[13]罗新,叶炜.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5.

[14]韩理洲:全北齐北周文补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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